放下杯子,单霁澈看了她一眼,「以後别叫自己奴婢,回话的时候唤自己的名字就好了。」每个人都唤自己奴婢,他都分不清楚谁是谁了。
「是,樱璞遵命。」
「至於工作,我吩咐什么你就做什么。」
是吗?那希望他不会叫她煮饭,她做什么都还可以,就只有煮饭最不行。
想当初她把酒当成了油差点烧了厨房,厨娘因此喝令她永远不可以再踏进厨房半步,那次可真狼狈,还好今日厨娘没认出她来。
「樱璞明白。」
「嗯,你识字吗?」
「识得一点。」识字一事,她本来就没有隐瞒的意思。
「那现在跟我到书房去吧。」单霁澈起身往外头走去。
匆匆把包袱丢到床上,樱璞随即跟上他的脚步。
「皓霁楼的一楼是厅堂,二楼是书房,三楼是卧房。」他简单介绍皓霁楼的楼层,跨过门槛走上左边的阶梯,来到二楼的书房。
他走到桌後坐下,翻开桌上的帐本,吩咐道:「帮我磨墨。」
「磨墨?」什么意思?桌上有一排粗细不一的毛笔、一颗圆圆大大的玉石、一只看来价值不菲的瓷杯、一条半长不短的双头鱼水晶,和一个不圆不方还黑黑的盘子,磨墨?拿那颗大玉石磨吗?那个看起来很重耶!还是拿双头鱼水晶磨好了,或许比较顺手,可是墨在那里?还有在哪里磨?杯子里吗?
单霁澈看身旁的人迟迟没有动作,便抬头问她:「怎么不磨墨?」
「我……我不会磨墨。」
识字却不会磨墨,这小丫鬟真古怪。细看她一眼,他指著一旁造形古朴的石砚说:「在上头添点水,然後这样子磨。」他边说边示范。「记得动作要放慢,这样墨才不会溢出来,知道了吗?」
「嗯,樱璞会了。」接过他手上的墨条,樱璞有模有样地学著他刚才的动作。
遇了一会儿,她看到原本透明的水变成黑色,然後愈来愈浓。
「好了,这样就行了。」单霁澈拿起笔沾了些墨,然後专注於帐本上的数字。
就见他一页一页的翻著看著,笔尖在纸上起起落落,写下一行行龙飞凤舞的字,樱璞直盯著他的笔尖看,觉得笔在他手上仿佛像是活的,奇妙极了。
过了一会儿,原本专注於看帐本的单霁澈突然出声,「添墨。」
「添墨?就是重复刚刚的动作吗?」
「对。」没墨水就不能再写字,於是单霁澈放下笔喝了口茶。
「好。」让水变黑挺神奇的,她很高兴可以再磨一次墨,唇边漾著一抹笑容,眼睛也闪闪发光。
趁著她磨墨的时候,单霁澈问:「你怎么会识字?」好人家的女儿才可能识字,一个丫鬟识得字叫人惊讶。
「我学过。」没抬头看他,樱璞依然专注地磨著墨。
「什么时候学的?」
「小时候。」有记忆以来,母亲对她就是中文和ABC双管齐下,她的字典永远比同学多一本。
「喔,是去学堂学的吗?」单霁澈的语气像是在聊天,但眼底暗藏刺探。
樱璞嘴边的笑更深了,「不是,是我娘教的。」
「你娘教的?」单霁澈有些惊讶,有道是女子无才便是德,做娘的会让自己的女儿识字吗?「识字的女子不多,你娘的出身应该不差吧?」
「不是的,我外公是私塾老师,所以我娘才识得字。」不就是要问她的身世,与其他一个一个的问,倒不如她自己一次讲齐。「外公死後,娘嫁到外地,因为娘的身体不好只能在家休息,没事的时候便教我识字。」
「原来如此。」看来她娘的家世不错,嫁得人家应该也不错,又怎么会让自己的孩子沦落为仆呢?「你娘同意让你到单府工作吗?」
「不晓得,我娘很久以前就过世了,不过她应该不会反对吧。」樱璞耸耸肩,磨墨的动作顿了一下。
相信她母亲也不会想到她会穿越时空来到大唐,虽然她是美国知名大学医学系的高材生,但除了念书外,她没有其他的专长,就算想当大夫,但她念的是西医,跟中医完全不同,因此除了当奴仆外,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
「你娘已经过世了?」看著她不变的笑靥,他有些愣住了。
「嗯。」
「你看起来好像不伤心?」是因为坚强吗?
「一开始当然很伤心啊。」尤其还因为老头逼婚的关系让她没见妈咪最後一面。想到那老贼她就心情不好,真希望他赶快遭到报应。樱璞磨墨的力道加重了些。
「然後呢?」
「然後?」停下磨墨的动作,她终於抬头看向这个问题很多的大少爷。
「一开始很伤心,然後呢?」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很想知道她是怎么走过那段哀伤的日子,她那时的心情他很想知道。
他突然这么问,她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对於母亲的病逝,她早有心理准备,当母亲因身体不舒服去医院检查时,发现是子宫颈癌末期,医生宣布母亲只剩下一年不到可活。
生老病死是很自然的事,只是当医生宣布母亲的病情时,她还是有些无法接受,毕竟她是她的母亲,她唯一的亲人。但事实就是事实,逃避是无济於事的,即使伤心,也要坚强。
只是没能见到母亲的最後一面,这是她这辈子的遗憾,而这一切都要怪那个老贼!
见她眼神缥缈,沉默不语,单霁澈有些後悔自己问了这个问题。悲伤往事怎堪回忆?他好奇心那么重做什么?
「如果你不想说就别说了。」
樱璞眨眨眼,「我没有不想说,而是在想该怎么说。」将眼神移回砚台上,她边磨墨边说:「我娘这一生过得不是很顺遂,死亡对她来讲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深爱的男人为了追求荣华富贵而另娶他人,但母亲还是深爱著那负心汉,舍不得、放不下,一颗心因为想不开而饱受折磨,看在她这个做女儿的眼里,同样心痛。
她抬起头看向单霁澈,微微一笑,「至少我是这么认为。」
单霁澈被她那既悲伤又坚强的眼神震住了。
若不是心痛过的领悟,若不是藏著悲伤的舍得,没有一个人会如此坚强面对亲人的死亡,坚强只是为了让即将离开人世的人好过。
「这样应该可以了吧?」指著砚台上漾著微光的墨汁,樱璞一语双关,刚刚的话题应该结束了。
知道她无意深谈,他顺了她的意。「可以了,如果你觉得无聊的话,左边的柜子有些书籍,你可以拿来看。」
「真的吗?」老实说,那些书她一进门就发现了,还在想不知道有没有机会拿来看。
「真的。」现在她开心的样子又像个小女孩了,单霁澈微微一笑。「有事我再唤你。」
「谢谢大少爷。」朝他鞠个躬,她蹦蹦跳跳地跑到书柜前。「哇!什么书都有耶!」
她上看下看、左瞧右瞧了好一会儿,发现上至天文历法,下至地理游记什么样的书都有,其中最多的是医药类的书籍。
她踮起脚尖从书柜上拿了本书,边走边翻阅。
「别边走边看,小心跌倒。」看她漫不经心的模样,他停下笔抬头叮咛。
「喔。」她捧著书三步做两步的来到一旁的椅子坐下。
「你看什么书?」关不住心中的好奇,他才写了一行字又抬头问道。
她翻了一页,「药经。」
单霁澈轻挑一眉,「有兴趣?」
「嗯,我想认识一些药材。」语毕,没多久她又翻了一页。
「你看书很快。」听到翻页的声音,他有些惊讶她的看书速度不亚於自己。
「嗯,以前学过速读。」埋首於书中的樱璞没注意到自己脱口而出的话。
「速读?那是什么?」
「速读就是训练看字的速度,最好的境界是可以到一目十行。」她有问有答。
「是谁教你的?还有要怎么训练?」他倒是很有兴趣知道。
「我……」樱璞终於发现自己失言,吞下差点脱口而出的「老师」两字,掰了一个答案,「我外公教我娘,我娘教我的。至於要怎么训练,就是看很多的书。」
他点点头,「看来你外公是个好老师。」
「呵呵。」樱璞乾笑两声。
「『速读』一词我没听过,该不会是你外公自创的吧?」
「是的。」
外公啊,不是孙女故意拿你出来招摇撞骗的,实在是情势所逼,你应该不会介意吧?樱璞在心中忏悔著。
「对了,不知你外公的尊名是?」
这个单大少爷的问题真的很多,怎么老是爱问她家里的事咧?
「我外公名叫霍敬。」就不相信你听过,把事情全推到死人……呃,过世外公的身上,就算你有什么怀疑,也是死无对证,呵!
「霍敬?」没听过这个人名。
樱璞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你喜欢看医药方面的书?」他边看帐本边跟她聊天。
「还好,这是我第一次看这种书,好像都是要记忆的东西,感觉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