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少卿愣愣地看着浑身是伤的衣冠勤,半天说不出话来。
“没见过蒙受冤狱的人吗,汪大人?还是突然间变得不认识我了?”汪少卿不说话,衣冠勤反倒先出言讽刺。
汪少卿这才收回惊讶的目光,转为大笑。
“你居然还敢来。”大笑过后,汪少卿的眼中净是恨意。“你可知道小女被你害得有多惨?”终日以泪洗面。
“我知道。”衣冠勤平静的答道。“我知道我对不起汪小姐,也欠她一个解释。”
“你欠她的不只是一个解释,而是一个丈夫!”汪少卿怒瞪他的脸,不认为事情有他说得那么容易。
“话虽如此,但我已经付出代价。”衣冠勤不否认自己的错误,但却有别的看法。
“你修筑水濑穴使我败落,又陷害我入狱,就这两点来说,我认为已经打平,谁也不欠谁。”他明白他自私、冷漠又不近人情,但面对爱情,谁都无法公正,只能任凭感觉行事。
而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汪少卿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太疼爱自己的女儿,所以一旦有人胆敢伤害他的女儿,便会使出全力来报复他,不管这人有什么原因。
他们都是凡人,也都—样自私。
目视着衣冠勤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汪少卿明白他并没有说错。他们都为自己所爱的人付出了代价,而且两方的代价都不小,谁也没占到便宜。
“你找姜公子做什么?”表情生硬的反问衣冠勤,汪少卿主动提及崔红豆的师兄,勉强算是和解。
“找他要回我的东西。”衣冠勤咬着牙回答。
“你是指崔红豆?”
衣冠勤点头。
“恐怕你找错地方了,崔红豆不在这里,你应该回她家去找。”汪少卿不得不佩服崔红豆的魅力,居然引来两个出色的男人为她相争。
“我找过了。”衣冠勤的脸色更显阴沉。“邻居说她已经失踪了好一段时间,我以为是被姓姜的带走。”
他永远也忘不了她在狱中说过的话,说她要用自己换取他的自由,因此当他找不到她时,便判定她是被她师兄带走,没想到事实并非如此。
“姜公子并未带走崔红豆,他和你一样在找她……”汪少卿低头沉吟了一会儿,努力回想姜绍更说过的话。
“该死,她会在哪里?!”仰望天色,只见天际频频打雷,怪异的景象让衣冠勤忍不住流露出心焦。
汪少卿的脑中此时突然闪过方才姜绍更仓惶的眼神。
“也许此刻他们都在山上。”汪少卿猜。“方才姜公子口里念念有词,说什么局被破了,接着就跟我告辞说要上山去。”
“姓姜的真的这么说?”衣冠勤愣了一下,想起崔红豆说她破不了水濑穴时的着急模样,难道,她无故失踪了这么长一段时间,是跟这个有关?
很有可能!他得立刻上山寻找。
“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告辞!”没有多余的时间磨蹭,衣冠勤忙着离开汪府,在即将跨出门槛的一刹那,缓缓转身僵着口气说道--
“我真的不是故意想伤害你女儿,请原谅我。”
随着他这句僵硬的道歉,所有的恩怨、所有的不满都找到了出口,只是这道歉来得稍晚了些,他们都各自尝到了苦头。
汪少卿没法说原谅的话,因为受到伤害的是他最亲爱的人,他顶多只能转过身去不再追究,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闪电划过天际,地面雷声隆隆!
突然刮起的狂风,夹带着扭曲的闪电,不停地打在地面上,恍若在宣告惩罚即将来临。
抬头仰望天际,姜绍更疯狂策马赶往水濑穴,想趁着事情尚有转圜余地之前,改变命运。
到底是谁破了他布的水濑穴?
他一边策马一边猜。
他的布局天衣无缝,所有应该防范的事他都已经事先想到,没理由溃败。
姜绍更是这么想,可当他好不容易赶到现场,才发现自己的自信显得那么可笑,简直可以说是关公面前耍大刀,不值得一提。
“师父……”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满脸白须、怒目相瞠的老人,无法相信破解他格局的人竟是他师父。
“孽徒!”
他师父同样也不敢相信。
“我辛辛苦苦教你们风水之术,不是让你用来害人,你知道你这么做是违反天意,会受天罚的吗?”
师徒两人的会面,就在这尴尬的气氛中开始。
“我知道我这么做是违反天意。”僵持了一会儿姜绍更回道。“但如果您老人家不插手,这件事还是可以瞒得过去。”
当初他之所以敢布这个格局,完全是看准了无人能破。因为这个格局是他以地形之利,加上穴位本身的杀气立下四根巨石,并且在巨石上滴入他和汪少卿的血,让原本已经狂啸的穴位更加嗜血,因此才能在短短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几乎吸光鲤鱼龙穴的灵气。
只是,他万万想不到一山还有一山高,他布下的狠局居然被破了,且是被他自己的师父所破!
“孽徒,事到如今你还不认错,还想骗老天,你以为老天是不睁眼的吗?”无法相信自己的徒弟居然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崔红豆的师父仰望上苍叹气。“你布下这个格局,表面上看起来是天衣无缝,其实只要一个简单的移位就可以把你的局破了。”
他师父指着汪家的坟,要姜绍更看清楚。
“这就是逆天的结果,你自己造的孽,你自己受吧!”
老师父的语音未落,但见汪家水濑穴四块类似嘴的巨石,腾腾喷出黑雾,朝他们所在的鲤鱼穴而来。
姜绍更得意的看着那一团黑雾笼罩在上空,一时间黑漆漆的一片,凶狠地把衣家的墓穴团团围住。
“我看不出来差别在哪里。”姜绍更大笑,原来他师父的功力只到这里,想必是青出于蓝胜于蓝,他早超越了师父而不自知。
他相当自以为是,只是他的得意显然惹怒了老天,才不过一眨眼工夫,衣家的坟中突然冲出一团金光,射向立于墓前的两块巨石,巨石蓦地发出闪光,恍似鲤鱼双眼,绽放出两道耀眼的光芒,硬是把黑雾挡了回去。
“怎么会这样……”姜绍更怎么也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所布的水濑穴不但被打败,墓穴四周的巨石开始崩落,且鲤鱼穴所散发出来的光芒完全覆盖在汪家的坟上,显示出主人可能即将面临一场血光之灾。
“看清楚了吧,孽徒。”目睹这景象,老师父又是一阵叹气。“鲤鱼龙穴本来就是难得一见的佳穴,你偏要以极端的手法建筑出水濑穴克它,一旦被破,不但害了水濑穴的主人,你自己也难逃天的惩罚,你这是何苦呢?”
老师父相当了解姜绍更的想法,他以为只要穴不被破,便可瞒过老天,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红豆会去找他,破了他精心布下的格局。
姜绍更傻眼了,正如他师父所推敲的,他的确是以为没人能破得了这个局,以为可以瞒过老天一辈子,不料有人计高一筹,请出段数比他更高的人来克他……
“红豆,原来你是上山找师父去了,害我还为你担心,找了你好久。”转动着茫然的眼神,姜绍更在师父的身边找到罪魁祸首--始终无言的崔红豆。
“我……对不起,师兄。我实在想不到别的办法,所以只好……”崔红豆咬紧下唇,对于从小疼爱她的师兄,除了抱歉之外还是抱歉。
“你怎么可以这样做,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姜绍更朝崔红豆一步步走去,眼中尽是绝望。
“我感谢师兄对我的好意,可是我爱的人是衣冠勤。”她也不愿意伤他,可是爱情就是这样,她也没办法。
“你不该爱他的,红豆。你忘了我们都许下过诺言,说这辈子不会爱任何人。”姜绍更怎么也忘不了小时候的誓言,笑得很奇怪,俨然是疯狂的前兆。
“我知道!可是我--”尚未察觉到他怪异之处的崔红豆,垮下一张小脸,低头看地面,脑中净是儿时的画面。
就在这个时候,天际突然闪起一道亮光,照眩所有的眼睛。
“时候到了,时候到了……”
两人的师父口中念念有辞,崔红豆不解的抬头,除了瞥见一闪而逝的光亮外,也看到了她师兄眼中的疯狂光芒。
“跟我一起死吧,红豆!”姜绍更突然捉住崔红豆的手笑着说。“只有我一个人遭天谴太寂寞了,你和我一样违反誓言,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要接受惩罚?太不公平了,你说对不对?”
在他的想法里,所有的事都是她惹出来的。如果她能遵守承诺,这一切事情都不会发生,所以说,都是她的错、她的错……
“放开我,师兄,我不要和你一起死!”用尽全身力气扳开他的手,崔红豆被姜绍更脸上的神情吓得一度忘了反应。
他疯了,她师兄疯了!
“放开我!”她才不要陪他一起死。“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