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院飘散着一股浓烈的药草味,三人坐在石椅上一边捣药一边谈天说笑,就等着毋情买包子、打酒回来。
怎么青青姑娘没跟芝芙姑娘一起来啊?
「她在府里忙着,没时间陪我,而我又愁着没事做,怪闷的!所以就过来你们这里喽!」
「是节庆快到了吗?」云丹书将採来的药草分门别类,听闻此言便好奇地问。
「也不是,只是爹爹请了几位大人物,吩咐要摆宴设酒,美食佳餚须可口美味,所以府里上上下下的丫鬟几乎都到灶房、厅堂张罗。」莫芝芙耸耸肩,早看惯了这种情况。
「那你不是更不应该外出吗?」
「谁说的?我当然可以自由外出。」她笑了开来。「每次一有大人物来,除了伺候的丫鬟之外,爹爹向来不许我和娘参与。」
那些大人物有这么重要吗?雪残纳闷着。
「好像是吧,我也不清楚。」
闻着药钵里散发的一股异香,莫芝芙不禁好奇。
「丹书大哥,我捣的这株药草叫什么名啊?」
他嗅了嗅味道,不假思索地说:「香薷。」
「好厉害,不愧是村里有名的大夫!只是闻一下味道就知道是什么药草了。」她讚扬道,心中为他的各个优点而着迷不已。
「过奖。」他淡笑。
「是你太谦虚了。」
她的眼溢满着对他的迷恋;他撇开眼,不愿见。
捣药捣得药钵尽是汁液,已不见一丁点药草的踪迹,雪残这才放下药钵。「云大哥,我已经捣好了,接下来要做什么?」
正巧厅堂传来某些声响。
「大概是毋情回来了,你们先到厅堂去吃吧,这儿我来收拾就好。」
云丹书心里好感激毋情回来得正是时候,适时解救了他差点被那双热情的眼眸淹没的危机。
雪残开心地先行离去。
「丹书大哥,我来帮你收拾。」
「不用了!」情急之下他冲口而出。
莫芝芙愕然,心里不觉有些受伤。
难道说他……不喜欢她?
瞥见那抹受伤的神情,云丹书暗自恨起自己太过直接了。
「我是说,你是千金之躯,好好的一双手没必要做这种下人干的粗活,所以我来收拾就好。」见她仍有话要说,他又道:「我想你肚子一定很饿,先去吃吧!」这会儿他的口气有些强硬,不容她拒绝。
「这……好吧!」原来他是为她好,不是因为不喜欢她的缘故,莫芝芙舒了口气,笑着暗骂起自己的多心。
见她笑着离开,云丹书感到不妙。
不好,看样子她会错意了。
「你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族人?」
望着毋情一脸的阴郁,雪残心底没来由地不安。为何你会这么问?
「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雪残欲言又止,心中涌起一阵不好的预感。
「怎么不回答?说啊。」凝视那张自己最深爱的容颜,毋情有着太多太多的不相信。
自从两年前的那件惨剧发生之后,谣言传得满天飞,但日子久了,人们也跟着渐渐淡忘。
如今,两年前的谣言再度传出,更过分的是,居然有人说她就是那位杀了十数条人命的雪女!
虽然他打心底不相信,甚至跑去找散播谣言的人理论,然而——
「当年我可是亲眼目睹一个年约十四、五岁、留着及腰的银发,穿一身白衣裳的年轻姑娘从你家院门走出来,就跟在市集上与你走在一块儿的那位姑娘长得一模一样,只不过发色完全不同罢了。」
大夥儿跟着在旁边点头附和。「是啊,是啊,我也有在市集上看到。」
之前跟踪的那一天,他的确是看到她的发色变成银的,毋情暗忖。
「银发的人到处多得是,你如何能确定你所见为真?」村庄内到处看得到上了年纪的老一辈人家,不能规定银发惟雪女才有。
「当然可以!」那人略激动,只求自己的话有人相信。「当年那个雪女由银发变成雪白又转为黑发,我还瞧见她拿地上的雪块来治疗自己手臂上的刀伤呢!更奇的还在后头,不到一刻那伤口马上完好如初,像是脱了层皮似的!」
这不就跟雪残以雪疗伤的情形一模一样吗?
「这又能证明什么?」话虽如此,但他的心已明显的动摇。
那人似乎又想到什么,大叫:「对了!我还发现她看到手臂上的刀伤时,那表情很哀戚,好像是想到什么事情似的,还哭个不停,连掉下来的泪水都变成冰的,真稀奇!」
这下子,毋情的整颗心更是摇摇欲坠。
再怎么不信,然而满天飞的谣言却是真实得可恨。
「回答我啊!」她的迟疑更是令他侷促,怀疑之心亦渐渐倚向谣言的那一边。
半启朱唇,心中的不安却愈来愈大,她着实害怕他一旦知道事实的真相,会不会怨她、恨她,甚至……不再爱她如昔?
「你到底有没有其他的族人?」他重複一遍。
望着他,雪残深深吸了口气决定豁出去,她缓缓地摇头,而双手却是颤抖的。
他见状,默不作声。
而她也只是等待,等待他的反应,其实她心里早已有了准备,只是梦醒太匆匆,一切都来得太快。
「先吃包子吧。」
毋情送一粒包子到她手上。
心情由悲转喜,雪残用力抬头,却被他的冷容震回。
为……为什么?
她低首,听着他渐行渐远的脚步声,捧着手中几乎冷掉的包子一口一口的吃,浑然不觉泪水早已悄悄滑落。
第7章(1)
他怎样也无法相信她居然就这样骗了他!
一拳搥向树干,树叶因震动而落下,如此泄恨却依然无法化去这两年来他对雪女的仇恨。
他恨!
打从知道她的身分以来,他一直以为他的灭门仇人不是她,一直相信杀他家族的另有其人,从未曾怀疑过她就是自己曾经恨之入骨、痛恨地大骂苍天、满心仇恨巴不得一刀杀死的雪女。
他那么相信她,但为什么他的仇人偏偏就是她?
天啊!他真的不愿相信这个事实呀!
他无法相信一个坚强、却需要人爱、需要人呵护疼惜的女子竟是手染血腥的刽子手!
那纤纤小手柔弱得需要一双温暖的大手去保护,然而,事实上却是杀过十数条人命,毫无留情的一双残暴之手。
似乎想到什么,毋情赫然奔向河边猛泼水,一迳地泼在脸上,也不管身上仍穿着衣服,直到全身上下尽是湿渌渌的,他才甘心罢手,表情是如此的嫌恶。
他要将她留在他身上的种种气味全部洗掉,他不要与她有任何的接触,即使一点点,他也觉得肮髒!
「你怎么全身都湿了?是发生了什么事?」云丹书担心不已。
「没事。」毋情淡漠地回答。
「这叫没事?」他才不信。「如果没事,那好端端的一个人出去,怎么回来却是这等狼狈样?」
毋情不再理会他,没有作任何停留便笔直走往内房,留下纳闷的两人。
「雪妹,我看你也跟着进去好了,你和他是一对,话由你来问或许会比较妥当。」为何毋情现在又故态复萌,甚至比以往还来得冷漠?
雪残闻言猛摇头。
怎么这两人的脸色都不大对劲?云丹书狐疑了。
「为什么?」平常这个时候,若麻烦雪妹帮忙什么,她都会毫无犹豫地一口应允,然这回却不然。
她该说出事实的真相吗?
就在雪残犹豫在说与不说的两难之时,小狼赫然咬住甫走出内房的毋情,虽然助她脱离回答的难关,却也造成了她的困扰以及永远也无法抚平的……伤害。
「走开!」毋情一脚踢开咬住他裤管的小狼,生气地拍去微髒的裤管。
雪残仓皇地奔上前去,赶紧抱起哀号出声的小狼,不断抚慰牠。
她射向他的眼神是带怨而含恨的,心里却十分清楚他这样的行为只是为了要报复她。
对她而言,那无非是一项伤害。
她一直以为他俩的感情可比坚石,殊不知,竟是一击就碎。
云丹书简直吓傻了,他没有想到毋情竟如此残忍地对待一只小动物。
「你到底怎么了?」相处多年来,他从没见毋情这般寡情冷血过,是什么事情让他又恢复原状,甚至更甚以往的无情?
前天他俩仍恩爱得很,所以绝对不是那一天发生的事,会是昨天吗?云丹书不禁猜测。
昨天他收拾完药草要吃包子时,便没见到毋情的人影,反而一进厅堂就发现雪妹含着泪吃包子,芝芙姑娘则在一旁安慰她,反覆问着她哭泣的原因。
他们两人是不是又在闹什么不愉快?云丹书如此猜测。
毋情不答,视线无论怎么移动,总是很有技巧地跳过她的人、她的眼。
发觉到这点,云丹书暗暗观察毋情的眼神,那是冷中带冰的,一点温情也没有。以前他虽然冷漠,但至少还会理人,但如今,他连他这个朋友都不理了,可见此次甚为严重。
本来这是他们两人之间的事,不该由他插手管,偏偏他很想解决他们之间的问题,但却又不晓得毛病出在哪儿,真伤脑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