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衣女子的头愈俯愈低,然后轻轻摇头,始终不说一句话。
「那可有亲人住此附近?」
如果真是无家可归之人,为何一个姑娘家会在傍晚时分出现在狂风大雪的山上?又为何被人追杀?云丹书满腹的疑虑,却不敢问出口。
耳边传来抽抽噎噎的低泣,云丹书知道她哭了。
「姑娘,你有何打算?」
她螓首轻摇,头压得好低,双手不断扭绞着裙衫,任谁也看不见她此刻的表情,让不知情的人以为她是不知如何是好。
「不如你先暂住我们那儿,等暴风雪过后再作打算可好?」云丹书又瞄了眼始终不哼一声的毋情,见他的眼光依旧、表情不变,这让他松了口气,因为这就表示毋情不反对她借宿他们那儿。
闻言,白衣女子骤然抬起头,心里有些吃惊,随即又皱皱眉头颇感为难,毕竟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并不是件好事。
毋情突地转头,脸上满是不屑。「还故作什么矜持,赶快决定要或不要,反正是两男一女,又不是孤男寡女,怕什么?再不快点决定,小心我们把你给丢在这里,省得我们还得陪你在这儿吹风受冻!」话罢,他不耐烦地伸手就想拉她。
她见状,倏地倒退数步,胡乱点了点头。
乱发的她未加梳理,虽然无法让人看到她的表情,但也能从她倒退两、三步的举止上看出她被他的行为吓到了。
「好的话还不快点走!」撂下话,毋情收回手,转身疾步往自个儿住处的方向而去,完全不理身后的两人,也不觉肩上几捆柴的重担。在狂风大雪的侵袭之下,他只觉得自己全身发冷,冷到简直麻木了。
「你……不能说话?」云丹书小心翼翼地问着,心里就怕一不小心会触碰到小姑娘的隐痛。
雪残微点头,平缓的反应没有所谓的伤心与激动。
「是打从出生以来就这样子,还是因为什么原因所造成的?」云丹书好奇地趋前一问。
雪残偏过头,静静地后退一步保持距离。
云丹书这才惊觉自己的行为失礼,迅速后退数步。「噢,真对不住,在下失礼了。」他抱拳拱了个礼,歉然说道。
毋情跷起二郎腿坐在一角,冷眼旁观他们俩,对於他们的对话他始终不屑参与,最后实在受不了便起身转进灶房烧水砍柴。
他的动作惹来雪残的一瞥;莫名地,她的眼底突然闪起两簇小火,惊觉身边尚有人在,她赶紧移开视线。
控制、控制,她要控制住情绪!绝对不能在仇人面前出了纰漏。
她握紧双拳不断告诫着自己,激动的情绪也因此渐渐平复下来。
「姑娘的芳名是……」
雪残。她张口无声地回答他的问题。
云丹书皱了皱眉,听不懂她在说啥,遂走近一点想看清楚她的唇语。「姑娘,你能否再说一次?」他死盯着她的红唇等待她再度回答。
雪残没开口,反而比手划脚起来。
云丹书盯着她的动作,起先摇头表示看不懂,见她只是简单扼要地重複同一个动作,他随即意会。「你要用写的?」
见她激动地频点头,好像很开心他总算开窍似的,他不禁摇头失笑。走入内房,出来的时候,他手中已多了毛笔、墨条与砚台,以及十来张白纸。
「我帮你磨墨。」将毛笔递给她之后,云丹书开始磨起墨来。「对了!姑娘,你会写字?」他尽量问一些能以点头摇头方式回答的问题。
雪残微点头,然后朝他甜甜一笑。
目前最重要的,就是以甜美纯真的样子卸去他们的心防、取得他们的信任;如此一来,她报杀母之仇的计划才能得心应手、无阻无碍。
第1章(2)
「在我们这个传统大男人的村庄里,会写字的女人并不多见,想必姑娘是来自其他村落吧?」磨好墨之后,他将砚台推向雪残,好让她就近沾墨。
沾好墨汁,雪残压住白纸振笔挥毫。没多久,白纸便出现数行娟秀的字迹,待一气呵成至最后一笔,她停下笔,露出满意的笑容。
云丹书走至她身侧,望着桌上的白纸黑字念道:「雪残,江西萍乡人,从小失亲无人依靠,四处漂泊为家,现在倦了,只想找个安定的住所,但愿两位能够收留雪残,雪残甘愿做任何事以报答两位的恩情。」念完,他望着她犹豫了。「这……」
可以吗?雪残在白纸上又加了这一句。
「这要问问进灶房的那位,房子是他的,不是我的。」
雪残低头沉默了好一阵,再抬头,一脸微笑地沾墨又写下几个字。敢问两位的名字?
「在下云丹书,另外一位叫毋情。」云丹书走到她左侧的椅凳坐下。
毋情、无情,好个无情!对人不理不睬、漠不关心,怪不得叫无情!果真是人如其名!雪残在心里嘲谑地想着。
这也难怪,体内同是流着毋家人的血,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雪残饱含仇恨冰霜的眸光死瞪着灶房处,一会儿回过神,知道该收回视线了,她眨了眨眼,仇怨的眼神快速变成单纯不解世事的眸光,嘴角亦极度配合地勾勒甜美动人的笑,她又沾墨写下字。
两位壮士二十九?
云丹书笑了起来。「没想到我们比实际年龄还苍老了两岁!」
这么说是二十七喽?她写完搁下毛笔,一张满满的白纸黑字换上另一张全新的白纸。
「我们不像二十七岁吗?」
雪残笑着摇头,眼神无意发现灶房口站了个修长身影,她墨黑的眸子突地变得深邃;眼珠子原来就很黑的她,这会儿抹上了层墨色,更添一股怪异的色泽,教人望进她眼里如同掉进一潭可怕的黑沼泽般。
她直直地盯视毋情不语,就连云丹书说什么也没听到。
「怎么了?」云丹书边说边回头。
从头到尾,毋情连瞧都没瞧她一眼,这会儿更是完全不理会她投射而来的目光。「丹书,别老顾着聊天!天色已晚,咱们还没烧柴煮饭呢!」他的眼神彷彿在怪他见色忘友似的。
「对对对!我差点忘了,等会儿我就过去帮忙。」这小子!就算当年的那件惨事导致他对女人避之如蛇蠍,但也不至於对所有的女人皆不屑一顾,毕竟并非所有的女人都如那个害他家破人亡的恶毒女人一样呀!
得到云丹书的口头应允,毋情再度进入灶房。
「姑……请问我可以直呼姑娘雪妹吗?」
既然暂时同住一个屋簷下,若再姑娘姑娘的喊,似乎挺陌生的。云丹书心忖。
她微微一笑,表示不反对。
「雪妹,你浑身髒兮兮的,云大哥替你弄个澡盆让你清洗一下。」不待她答话,他便起身踏进灶房。
「房子是小了点,除了厅堂之外,只有这么一个房间和灶房,就请雪妹委屈一点在这儿沐浴。」云丹书将大澡盆搬进房内,气喘吁吁地说。
之前进灶房託毋情烧了一大盆热水,本来毋情还不太愿意呢!而大澡盆则是他好不容易才借到的,否则他们两个大男人平常都是随便清洗了事,哪还那么麻烦弄个大澡盆来?又不是富家子弟!
雪残摇头浅笑,表示不在意。
「那么云大哥先去准备晚膳,你慢慢洗吧!」他关上房门离去。
现在四下无人,雪残再也无所顾忌,浑身一松懈,面具一卸,脸上尽是佈满着仇恨冰霜,无一丝笑容,环视了四周,她的嘴角浮起一抹得意的奸笑。
没想到以前住在大宅邸里享尽荣华与安乐日子的毋家独子,如今竟会住在一间残破不堪的小屋,谁能料想得到啊!
她冷笑一声。就算是穷尽她一切,也要为娘报仇!
每回只要想到当时被毋家人发现而被追杀的情景,她的心马上有如一把怒火在狂烧。
居然只为了保平安而追杀她们母女俩!雪女有什么错,她们既没抢夺人财物亦无杀戮生命,乖乖地待在冰雪的山上彼此过着井水不犯河水的生活,而他们却无故编派各种理由死命追杀她们雪女,到底是谁比较过分!?
人类就是如此杀人不眨眼,对於不利於己的人事物即使是想尽办法也要除掉,其心实在有够歹毒的!
怒火一升,雪残愤怒地推倒盛满热水的大澡盆,满满的热水洒了各处,也将她淋成了一个十足的落汤鸡。
从灶房忙完的毋情走到厅堂欲往房间去,一闻声响,如同以往一般踢开房门,却见她全身湿透地站在房间里,地上一片水渍,就连房里的家具与他的针线活儿也无一倖免。
「你这个臭娘儿们!看你闯出来的祸……你怎么这么冰!?」毋情冲上前推开她想抢救他的针线活儿,却发现她的身体异常冰冷。
一个踉跄,她被他推倒在地,更显狼狈,脸上一副要哭不哭的可怜样,像极了被恶毒婆婆欺负的无辜小媳妇。
端菜出来厅堂的云丹书一听到怒吼声,赶忙放下菜盘来到房间。「这是怎么回事?」他吃惊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