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映入眼中的就是向震棠那高大魁梧的身影。
她有多久不曾好好看看她的丈夫了?
那沉稳有力的臂膀交结在胸前,那张英俊阳刚的脸庞,嵌着一对摄人心魂的灿亮瞳眸;他的鼻翼挺直,唇瓣紧抿,眼神炯炯中似乎酝酿着些许悸动。
辜婉宁苦笑了笑,发现欧登给她的问题早已有了答案。她是多么深爱着这个男人……
激动漾满辜婉宁的眼,她的双手不自觉的扭绞着粉红色的上衣下襬。她结缡七年的丈夫,仍然能引发她初恋少女般的紧张。
她的内心有温柔,却也有着痛楚。曾几何时,她与丈夫只能这样远远对望?
她爱他,却无法让自己继续走上前,投入丈夫的怀抱。
七天没有见到他了。
过去四年来,几乎都是这样的日子,多少个七天、十天、一个月,甚至更长时间的分离,拼凑出他们婚姻的大多数生活型态。
她好累。嫁给一个雄心万丈的丈夫,好累;嫁给一个绯闻不断的丈夫,好累。没有了亲密,更感受不到他的爱,在这个婚姻里,似乎只剩下她自己一个入在付出。
向震棠与辜婉宁的双眼彼此凝视,像是想找出一点什么不寻常。半晌,向震棠压下眼底的激动,决定先问出憋了一整天的话。
「去了哪里了?」语调微扬。
「去逛了美术馆,碰到大学的教授,就在外面一起吃顿饭。」
「为什么不让寇德陪着?」
「怕他不方便,而且也不好拖着寇德不让他用餐。」
「这样不太安全……」
辜婉宁点点头,「是我疏忽了,下次我会注意的。」
机械化式的对话结束了,突然只剩下一片沉默。向震棠感觉胸口似乎有口气吐不太出来。
一早,丢下上百位的董事,七点赶回家中想见妻子,才知道她出了门。就这样一路等下来,等到晚上九点半。
十多个小时的煎熬,他终于能体会婉宁平时在家里等待的痛苦了。
原先在胸口翻滚的激动,想要向妻子道歉他忘了结婚纪念日这么重要的日子,想要解释所谓情妇的事情,但是这些想法全都化成对她夜深未归的担忧。
可是现在,什么担忧、什么激动他全都忘了。最让他感到不舒服的,是他与妻子的对话。
为什么他与妻子甜蜜不在,只剩下近乎公式化的对谈?
向震棠握紧拳头,胸口的怒气烧了起来。婉宁站得离他远远的,不再如同以往一般奔上前来与他拥抱。
她甚至低下头去,似乎不愿意见到自己。
「昨天的事,真的很抱歉!」
她还是低着头,「不要紧,你工作忙……」
「找个时间,我们再补过……」
「别麻烦了……」连着三年都忘了,她已经习惯了,也麻痹了。
就是这样,这种对话方式,像是与陌生人交谈一般。
该死!
「砰!」一声,向震棠的拳头打向一旁的墙壁,惊得辜婉宁赶紧抬起头来。
一抬起头,向震棠这才看见她满脸泪痕。但他还来不及动作,辜婉宁已经先冲到他身边,察看他的拳头。
「震棠,不要生气,我……我不再问了,从此以后我再也不会问你这种事情……」
「妳为什么哭?」
「没有,没有哭!」她抹去眼泪,「震棠,你在生气吗?不要生气了,我保证,我不会再拿同样的问题去烦你了……」
「什么问题?」
「我接受,我全都接受,只求你不要忘了还有我,其它一切我都不再过问,你不要感到为难……」辜婉宁的泪又涌了出来。
「妳接受什么?」
「我接受……」她哀怨的看着他,「接受你的情妇!」
这是个好方法吗?她不知道,或许这有点鸵鸟心态,但是爱得太深太浓,她做不出洒脱,做不出放手。
「妳……妳知道妳在说什么吗?」
向震棠发现他和辜婉宁的婚姻还有一个更大的问题,他真不知道自己是种下什么恶因,他与她似乎已经无法沟通了。
辜婉宁点点头,「我不会让你为难,只求你记得,你还有个妻子……」
「婉宁,」向震棠突然一本正经的看着她,「如果我说,情妇的传闻是假的……」
「不要骗我,我可以接受你有别的女人,但我不能接受欺骗!」辜婉宁推开丈夫,大声的吼着。
「Shit!」又是一拳击往墙壁,「妳为什么要接受?妳为什么不来争辩?」
妳为什么要相信?
一瞬间,像是一道雷劈进向震棠的脑子。
他突然理解,这四年来,辜婉宁刻意用相信来表现自己对他的支持,但那不是相信,而是一种包裹着相信糖衣的猜疑。
如今,糖衣腐蚀了,猜疑开始毁坏他们的婚姻了。
他完全忽略一个以丈夫为精神寄托的女人,有多么容易陷入自我封闭的象牙塔中。而自己还一味的要求信任,甚至不在流言乍起时向她解释,只是一再地告诉自己,他已然获得妻子全部的信任。
出手毁了这段婚姻的,正是自己啊!
这种种的认知让向震棠静下心来,正想与辜婉宁好好再谈谈时,却瞥见她瘫软的身子。
「婉宁!」向震棠紧紧抱住她的腰身。
「我接受……我接受……震棠……不要离开我……」情绪过于激动让辜婉宁累昏过去。
向震棠满心懊悔,抱着妻子冲回房间。
他伤害了他起誓要真爱一生的女人。
他极力建构的甜美婚姻,竟在一瞬间土崩瓦解。
谁来告诉他,他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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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沉重的关门声,辜婉宁睁开了闭得紧紧的双眼,望向向震棠离去的方向。
这里,是她与震棠的房间,但却有好长一段时间,震棠不曾进来过。
他说他常常加班,回来晚了怕惊扰到她,干脆搬到客房。
她该绝望的。
她与丈夫渐行渐远,当年的誓言似乎已经缥缈。
然而,方才她昏过去时,震棠在她耳边懊悔似的低语,和他紧紧的拥抱,在在复苏了她几近冰冷的希望。
「婉宁,怎么会这样?我们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妳好好休息!不要再胡思乱想!」
「我的婉宁……」
句句的呼唤,可以视为他仍然重视他们的婚姻吗?
辜婉宁握紧双手,眼睛闪露着难得的坚强。
或许她该做点什么来挽回她的婚姻吧!
如果她还要这段感情的话。
她不想放弃,更不想坦然接受丈夫的专一不再。
眼睛睁了又闭,再张开时已涌现更多的勇气,脑中隐然有一个计划。
就这么办吧!
第三章
波士顿的法尼尔厅,有美国「自由的摇篮」之称,是波士顿社交界聚会时的最佳场地。在它的四周,也顺势建立了许多上流社会聚会的场所。
这里有许多的音乐俱乐部、高级酒吧,许多上流社会的人聚集在这,而立志要挤身上流社会的人也会在这里找路子。
略微昏暗的光线,三三两两附耳交谈的绅士淑女。在这个俱乐部里,每一个过度夸张不雅的动作与语言都是一种罪恶。
舞台上的小型弦乐团演奏着动人的古典乐曲,台下有人驻足聆听,有人互相分享心得。
无心于艺术的,到可以退到角落的吧台,点一杯调酒,坐上高脚椅,退出那高尚幽雅的氛围,沉溺在自己的心境中。
两个身形硕长的俊朗男子一左一右的坐上高脚椅,其中一名男子低下头,拇指和食指揉按着眉心,想要去除疲累;另一名男子回了一记笑容给注视着他的女人们。
「给我一杯果汁!」向震棠继续闭着眼睛。
「果汁?」收起博爱的微笑,向震平搭着向震棠的肩,「大哥,来到这里,你点果汁?」
「等会我要开车回家,不能喝酒!」
「大哥,平时我不赞成你喝酒,但是你现在的状况,实在需要一杯酒来解愁!」转向吧台人员,「给我们两杯德国啤酒!」
「点啤酒?你也没高级到哪里去!」
两大杯还冒着白色泡沫的啤酒摆在眼前,兄弟俩话都还没说,便各自握起酒杯咕噜咕噜的喝下啤酒。
「该死的这一切真是好极了!」向震平低吼着。
回头望了望那演奏古典乐曲的弦乐团,「只要这群人停止演奏那该死的古典音乐!」
酒吧里还搞这一套?真是上流社会的附庸风雅!
「那是韦瓦第的〈秋〉!」向震棠冷冷的看了一眼。
他原先也听不懂,是喜欢艺术的婉宁告诉他的……
婉宁……
真是该死!啤酒还不够苦,或许他需要烈酒来大醉一番,才能暂时忘掉那张泪流满面的脸。
向震平啜完杯中最后一口金黄色的液体,慵懒的身躯向椅背上一靠,「天知道,从哈佛毕业后,我们兄弟俩到底有多久没这样放松了?」
向震棠苦笑。
细细回想,离开学校后,他的生命起了重大转折。他不再只是单单的向震棠,他必须一肩扛起数万人的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