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如游魂似的恩人,筑君不禁皱眉。
这个异乡人真是心事重重!在酒楼已待两天了,不是喝酒就是睡觉,话少得可怕。发财只说请不动恩人,连洗澡都不肯,一双牛眼睁得比什么还大,迳是瞪著屋梁发愣,把她吓得不敢进门招呼,只能向自己求救。偏偏这几天的酒楼生意好得不得了……
「什么事?」
「您总算理人了,大恩人!」筑君微笑,拱手向他一揖。
端木忍看著她的笑容,眼神又直了。
「恩人……」
「叫我忍,我复姓端木。」克制不住自己澎湃的情感,端木忍一手就扶住筑君的手,瞳孔中倒映著尽是她可人的容颜。
「原来恩人是端木公子!」
她才奇怪发财这个小笨蛋,连住了几天的恩人都不知道他的尊姓大名,自己没说上两句话,人家不仅自报姓氏、还礼貌周到,哪有啥怪异之处?
「叫我忍!」凝视那张相仿的笑颜,他坚持。
筑君从恩人的体格言谈,可以判定他是北地人!果真如传闻中的一般潇洒豪迈、不拘小节,过于拘谨倒是显得自己小家子气了,所以她也乐得直点头,「忍!多谢你两天前在城西的救命之恩。」
又是一谢!直愣愣地勾著筑君的手,端木忍不肯放,「如果放在心上,又怎么曾到今天才来?」
「咦?」素来就心思敏捷的筑君却被端木忍的话问得愣在当场,是没想到恩人会清算自己前来致谢的日子。
莫非他生气了?难怪不理发财。
对端木忍的阴阳怪气下了如此的解释后,筑君才拚命解释,「对不起!这两天的酒楼生意太好了,白天抽不出空过来,晚上又怕打扰您休息,所以才迟了两天。」
「你这么文弱?还要管生意?」
端木忍的口气当中带著绝对的怀疑和不悦。眼前这个文弱的他,如果那天不是遇到自己,无赖们不知会怎么对付他?
皱紧眉,端木忍的心无端又痛了� �
「端木公子,我的手……」混乱的嗓音提醒著。
恩人不会这么小气吧?道谢才迟个两天,就气到变脸了?筑君暗自揣想。
「叫我忍!」他还是坚持。
「忍,我的手……」
「你听话,我不就放开了?」咧嘴一笑,端木忍果真放开筑君了。
没料到端木忍也会笑,筑君倒看呆了。
但这暧昧的景象却恰巧让进门的发财给撞见,怎么回事?叫「君少爷」听话?嗯……救命恩人比较喜欢男人吗?还是他已经看出「君少爷」是个姑娘?她两颗眼珠胡乱转动,还没想出答案来。
端木忍瞪了发财一眼,这碍事的家伙!
「什么事?」克制狂跳不已的心,筑君的两颊发烫。
「水已经烧开了,请恩人沐浴。」瘪瘪小嘴,恩人好可怕哦!发财再也不敢进客房了……
「我身上满干净的,不需要洗吧?」又送给发财一道杀人的目光,与其洗澡,他情愿和筑君多聊聊。
不洗澡怎么行?筑君可不想再看到他倒在街头睡觉了。
所以……只要把端木忍带给大哥看,留个好印象,这样才方便在酒楼替他安插一份差事。所以他怎么可以不洗?虽然传言北地男子豪迈热情、不拘小节,但总不能老是衣容不整吧?
「恩人,那热水是特地为你烧的……」她直皱眉。
「叫我忍!」绝不妥协。
筑君觉得头有些痛,眼前这男人真是超级难缠,「忍,我每天都要人为你准备热水。你……」
扬起眉毛,端木忍嘴角微勾,「你这么在意我洗不洗澡?」
不会笑的男人,在笑起来的时候总是令人怦然心动。筑君没法抵抗他的笑容,老实地点点头,语带埋怨,「我每天都要发财烧热水,没想到你这么不给面子,洗得干净一些不好吗?」
望著那张清丽白皙的容颜,端木忍又呆了。
「好!我洗。」
「真的?」不知道端木忍为何又改变主意,筑君怕他反悔,忙追道:「还要刮胡子、理头发,新衣裳也替你准备好了,等会儿就要丫鬟帮你送上。」
「这么忙?」
「我已准备好酒菜要替你接风,大哥也会过来。」
端木忍笑眯了眼,筑君忙吆喝发财,「快叫他们把木桶搬进来,恭禧,你把衣裳放到哪边去了?还有那个理发师傅……」
端木忍搞不清筑君到底在想什么,何必在吃顿饭前整理仪容、又穿新衣。但看到他高高兴兴嘱付著下人忙进忙出,也就算了!他喜欢看筑君笑的样子。似水不生病时,也是这样,就爱穷忙。
她喜欢看这样子的他!筑君越想越得意,一定要帮端木忍在酒楼找份差事。
听说北方气候不好,讨生活不容易,难怪恩人武功高强,也会穷途潦倒,睡卧街头。唉,可怜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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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吃顿饭,你就一个劲的跑进跑出。」
「可不是!等会儿鱼行、蟹行、姜行、菜行、卖零嘴的五间楼全会上门结帐,我不交代好怎么成?」
「我早帮你算好帐了。你就来吃饭,其他交给帐房处理就成了。」瞪大眼,筑君死拖著席德平,往酒楼里设备最豪华的阁子走去。
救命恩人正在等他们呢!
「好啦!别拉了!我这不是在走了?」席德平真是会被这个莽撞又热心过头的妹子给烦死,真是没个姑娘家样,还好没人认出来。他是该高兴,还是担心呢?竟没人看出筑君是姑娘家?唉……
两人鱼贯进了会仙阁。这会儿,会仙楼的头牌娼妓--纤纤,也在其中恭候多时了。
「平少爷好!君少爷好!」纤纤盈盈屈身。
席家两「兄弟」颔首,浅浅一笑,端是风度翩翩。也难怪酒楼中的娼妓们对这对年轻的当家趋之若骛了!
筑君看过去,就看到器宇轩昂的端木忍站在窗边,和众人离了个老远,而纤纤已经嘟起小嘴,似乎不满意。
「纤纤姊心情不好?」筑君满脸笑意。
「看到笑咪咪的君少爷,心情不好也得好!」纤纤自然地靠入筑君的胸中,跟她使了个委屈至极的眼色。唉!从会仙楼开张至今,还没有半个男人敢这样对她。居然敢用「背」看她,可恶!
筑君俏皮地跟纤纤眨了眨眼睛,「我跟你介绍。」
她迳自走到端木忍身旁,扯著他的衣袖,「端木恩公!我来跟您介绍一下家兄……」
没料……「恩公」一转身,席筑君的嗓子像哑了般,只是看著他的脸发愣。
嗯,她的恩公竟有这么好看?
高瘦的身材配上新裁好的锦织锻衣裳,显得玉树临风、潇洒倜傥;两道浓浓的黑眉下,扑闪著一对非常明亮的眼睛。这跟倒在街上,披头散发、臭味四溢的大恩人是同一个人吗?
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好痛耶!不是在作梦!果真是佛要金装,人要衣装,怎么才理个发、换个衣,就全不一样了。
一旁的纤纤也呆住了,这个北方人果然跩得有道理啊!
「怎么不说话?」端木忍深情款款地凝视自己身旁的俪人,虽然明知道「他」是男的,仍然忍不住心喜。
勉强克制住狂跳不已的心,筑君微笑道:「大哥,这位是端木公子。」
「多谢您救了舍弟。」席德平拱手道谢,指向满桌的酒菜,「几样小菜,不成敬意。」
「是筑君投我的缘!他有危险,我不能不帮。」端木忍一手就搭在筑君的肩上,两人一副很熟的模样。
他霍霍大度的行止让席德平的眉毛差点揪起来。
筑君是他的妹子,可不是什么……算了!不知者无罪,更何况日后还要借重他的武功保护妹妹。
倒是在旁探头探脑的发财看出不同的意思来,她倒觉得端木忍看君少爷的眼神很特别,一定有断袖之癖的嗜好。
她怎么会那么笃定呢?会仙楼的头牌神女--纤纤早就在旁伺候,要是寻常男人,哪有坐怀不乱的道理?放眼苏州城,多少多情公子为了她销魂,只盼与她共度春宵。岂知纤纤的魅力碰上「端木恩公」就烟清云散,连瞄都不屑瞄一眼咧!更别提会给其他莺莺燕燕好脸色看!但端木忍一看到君少爷,脸上的冰山马上溶解,连隐藏在瞳孔中的利刃也消失无踪。由此可知,这个恐怖的男人的确是喜欢上「君少爷」了!
哎哟!这可怎么办才好呢?武功高强的端木恩公要是欺负「君少爷」后,才发现她是「母」的,那会怎么对付「她」呢?
发财越想头越低,头痛死了!
一不小心撞倒端木忍的背,筑君还来不及开口询问,倒是发财看到端木忍那双大眼睛在自己眼前,不自主地尖叫一声,人便昏倒了。
「怎么会这样?」
命人把发财抬下去后,席德平忙间端木忍以后的去处,「不知端木公子以后作何打算?」
喝了口水酒,端木忍满眼眷恋地看著筑君,「好男儿四海为家,我打算历练几年后,再回江北。」
「端木兄既然和筑君如此投缘,那可否考虑留在会仙楼,当咱们席家的保镖呢?」席德平倒也看得出眼前这个陌生的男人对他的妹子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