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们上次回麦克尼尔堡所找到的东西。」他将项链交给她。「也许它不值什麽钱,但曾经属於我母亲,我希望你能拥有。」
蓓媚儿接过项链,那是条沉重的银制项链,做工朴素精美,坠子中央镶著一颗青蓝色的石头,看不出属於哪一类宝石,但看起来就像一滴泪;一滴真心的眼泪。
「收下它吧,这是我最後仅能给你的。」他用宽大的手包围住她的掌心,温暖她。「在麦克尼尔堡的时候,我一直想向你求婚,告诉你,我们可以建立一个美好的家庭。这个家庭没有父亲的阴影,不会有冷漠的母亲,孩子们可以自由自在的奔跑,他们的母亲会教他们如何使剑,他们的父亲会在一旁搭秋千,因为他们的母亲最爱玩秋千。」他脑中的影像曾是如此美好,却只能是梦。
柏纳感慨地凝视著蓓媚儿,她的眼中早巳蓄满泪水,不晓得该说些什么。
「答应我好好保重自己,期待有一天能听见你登上王位的消息。」他放开她的手,也放掉彼此的未来,在蓓媚儿模糊的视线中转身。
他就要走了,她得做些什么事让他留下来。
「不准走,你要是敢走的话,我就派人铲平圣马丁修道院!」她哭吼,却动摇不了柏纳离去的决心。
「随便你。」他朝门口迈去,不把她的威胁当一回事。
「你真的敢走!你要是敢踏出门口一步,我立刻派人去麦克尼尔堡掘你父亲的墓,这话绝不是威胁!」她连忙在他出门以前又紧急撂话,这次换来更冷漠的转身。
「无所谓,反正你对他的伤害已经够多了,不差这一项。」柏纳耸肩,表示爱怎麽做都随她,她拦不了他。
之後,柏纳离去,消失在她的泪眼之中,却深深的留在她心底。
几乎就在柏纳转身的同一时刻,杰森出现在门口,对著她阴笑。
「你终於也尝到恶果。」瞧她哭成什麽样子,丢脸透了。
「你特地来跟我炫耀你的胜利?」蓓媚儿无心理会他的讽刺,她在伤脑筋该怎麽挽回柏纳。
「不,我来为你哀悼。」杰森摇头。「过去那个心狠手辣、只关心自身利益的蓓媚儿显然已经死了。此刻在我面前的女人,只是一个舍不得情人出走的软弱女子,真教人失望。」
「你说什麽?再说一次!」蓓媚儿飞快地拿起一旁的剑,架上他的脖子。
「我说你变软弱了。」杰森欣喜地看著她突然转利的眼眸,他要过去的蓓媚儿回来,为此不惜付出一切代价。
「你居然敢用这种语气对我说话,看我杀了你--」蓓媚儿握紧剑把,刀锋一转就要取杰森的性命,此时蓓媚儿的耳边却响起柏纳的声音。
不要动不动就想杀人,只要是生命,都该被尊重。
是呀,是该被尊重,即使卑贱如杰森,也有生存的权利。更何况,他是她调教出来的,追根究柢,他也不过是她的另一个影子罢了,她如何能杀了自己的影子?
「你下不了手,杀人无数的血蔷薇居然也会手软?」杰森既失望也生气地鄙视蓓媚儿僵持的动作。
「醒醒吧,蓓媚儿!」杰森苦心劝说。「再这样下去你要怎麽继续战斗?要怎麽完成你父亲的梦想?拔了刺的蔷薇扎不了人,顶多拿来观赏,你真的要当一个这麽平凡的人?」杰森不愿相信他追随了七年、仰慕了七年的血蔷薇,就如此凋谢,他要她像以往那般盛开。
为此,杰森倾全力帮助她找回自己,蓓媚儿却累了。
她一定得再继续战斗下去吗?她就不能像其他女人找个坚实的臂膀倚靠?她也是人,也渴望温暖,也希望被保护呀!
霎时,她想起柏纳,想起他宠爱的眼神、轻柔的语气,在她最脆弱的时候告诉她:「不要怕,我在你身边。」
他一直在她身边。当她为母亲的死亡崩溃,当她身陷在瘟疫之中,肯伸出手安慰她、救助她的人只有柏纳,不是她父亲,也不是一心逼她走回头路的杰森!
「你说对了,我变软弱了,而且我很高兴事情变得如此。」不在乎地收回剑,蓓媚儿的眼神浮是思考後的清明。
「离开我的城堡,杰森,现在就走。」蓓媚儿的表情显得异常平静。「你认识的血蔷薇已经死了,她不再喜欢征战,不再轻忽人命。如果你想找个不一样的领主,就得到别的地方去找,这里已经没有你要的东西。」
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杰森帮助她认清自己未来的方向。而若不是柏纳出现,恐怕她也会跟杰森一样迷失在征服的快感中,双手染满无尽的鲜血吧!
蓓媚儿看著杰森,眼神坚决。杰森也回望蓓媚儿,表情失望。他们对视了一段相当长的时间,杰森才忿忿离去,结束他们长达七年的主仆关系。
杰森走後,蓓媚儿立刻穿上外袍,绑好披风。
她没有空哀悼血蔷薇的死亡,她还有更重要的事待做--追回她的修士!
×××
「柏纳!」
雪花纷飞,一片茫然的大地中忽地出现一道绿色的身影,叫住前方独行的男子。
男子转过头,琥珀色的眼眸盛满了些许惊讶,以及更多的期待,隔著一段远距离和前来寻人的女子对看。
「蓓媚儿。」他看她,看她从一片大雪中走出来,情景彷佛回到他刚抵达赛维柯堡的那一天,那时她也和现在一样身著绿色的绒袍,从漫天的雾气中走到他眼前,撩拨他灵魂深处最强烈的感情。
「你是来捉我回去的吗,公爵大人?恐怕我已经不能再为你讲道,我已经不是一名修士。」柏纳站在原地,用平稳的口气诉说他的遗憾,蓓媚儿则飞快地摇头。
「我不是来听你讲道的,柏纳。我是想问你,你说过的求婚还算不算数?」她向前走了两步後,停下来凝望柏纳,碧绿色的眼睛闪烁著不确定的光芒。
柏纳亦回视她,认真看了她一眼後,才严肃地说道:「除非你有丢弃一切的心理准备,否则别问我这个问题。」他不会再和她回赛维柯堡。
「如果我一定要问呢?如果我说我有这个心理准备呢?你是不是会履行你先前的诺言,给我们的孩子一个没有父亲阴影,和冷漠母亲的家庭?」蓓媚儿回望他的眼眶蓄满泪水,表情再认真不过。
「蓓媚儿……」柏纳已经不知该说些件麽。
「该死,柏纳。你不能改变了一个人,然後又走掉,就算是上帝也不会允许你这麽做的!」她泪流满面地狂吼。「我知道我该死,我也很抱歉伤害了你的家人,如果一切能够从头来过,相信我,我绝不会这麽做。」她会做的只有爱他。
「你说我不懂爱,我承认,但是我可以学习。」她哭得唏哩哗啦。「原谅我只懂得征战,只懂得以鲜血换取胜利。我不懂世间的情爱,因为我受的教育告诉我,那是最没用的东西,但是我爱上了你!」
「你听见了没有,我爱上了你!」蓓媚儿用尽全身的力量怒吼。如果这麽清楚的表白他还不能接受的话,她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他的心了。
她的表白清楚地回响在空旷的雪地,再过去一点就是人口聚集的村子,再再过去就是浓密的树林。
蓓媚儿僵硬地站在原地,她好冷,可是这回她没有把握柏纳还会给她相同的温暖,只能冷得直打哆嗉。
倏地,一阵她以为她将永远失去的温暖包围了她,用最扎人的呼吸融化她脸上的冰霜,温热她的泪。
「往後的日子可能会很苦,我什麽都不能给你,你真的确定要为我放弃一切?」柏纳拥住她苦笑。
或许他也跟她一样,不懂世间的情爱吧!世上的感情不仅仅只有爱情,还有家族荣誉和报仇。可是他一样都没有选,只选择贪恋沈溺於她的绿眸之中,忘了身上满覆的鲜血。
「谁说你什麽都不能给我?你已经给了我这个。」在他一片自责声中,蓓媚儿连忙掏出他送她的项链。
「请你为我戴上,我想你母亲也会为我们祝福。」她没见过他母亲,但她相信必定和她的母亲不同。
蓓媚儿将项链交给柏纳,他接过母亲的项链,凝视了它老半天才为蓓媚儿戴上。
也许母亲真的会祝福他们吧,柏纳没把握。但无论如何他是不会放手,他早已被血蔷薇扎得满身是伤,且无怨无悔。
他们不约而同地握紧彼此的手,就像他们在赛维柯堡时那样,不同的是,这次他们不知道要走向何方,只能顺著有人的地方走去。
两人的脚踏过雪地,留下四排并列的脚印,一路来到村庄,遇见一群畏缩在街角发抖的孩子,颤声恳求。
「赏几个钱给咱们吃口饭吧,大人,我们已经饿好几天了。」衣著单薄的孩童在大雪中捉住蓓媚儿的裙角不让她走,蓓媚儿停下脚来俯视孩童,而後突然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