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象不认识。她是谁啊?」
「啊,我知道了。她是那个女律师!」
孩子们叽叽喳喳,望着正弯身检视脚踏车的女性形影,指指点点。
温泉心一动,排开挡在面前的学生,落定女人面前。
「怎么了?」他温声问。
莫语涵闻言,身子一僵。良久,方慢慢扬起容颜。
温泉一震。怎么搞的?她全身怎么会弄得如此狼狈?
头发湿淋淋地散乱着,白皙的脸颊染上了尘泥,身上的衣服皱巴巴的,到处是夹杂着灰黄两色的印迹。
「妳跌倒了吗?」他又惊又急,连忙展臂欲扶她起身。
她推拒他的扶持,自行站起身子,虽一身凌乱不堪,背脊仍傲气地直挺着。「我没事。」冷冷一句。
「还说没事?妳全身都脏了!是不是跌倒了?有没有受伤?」
视线一落,焦急地梭巡她全身上下,不意在她肩头发现一小片白色碎片。
「这是--」温泉伸指拈起,竟发现那是蛋壳残骸,「有人对妳丢鸡蛋?」他问,眉宇阴沉地收拢。「是谁?」
她不语,白了他一眼,显见是要他别多管闲事。
他拳头一紧。
虽然早知道半数镇民并不欢迎她来,也知道有某些人对她所代表的双城集团心存怨念已久,可他料想不到他们竟会失却理智,以丢掷鸡蛋的行举朝她宣泄激昂不满的情绪?!除了对她丢鸡蛋,他们还做了什么?推倒她的脚踏车吗?
「我看看。」不顾她的抗拒,他径自蹲下身,仔细检查脚踏车。「车轮的绞炼松了。」他说,一面动手修复。
「不用……」
「不用我管是吗?」他抬头,瞥了她苍白的容颜一眼,「我偏要管,管定了!」
「你--」她怒瞪他。
而他只是漫不在乎地耸耸肩,低头继续修理。
一旁看着他仗义之举的孩子好奇地围上来,看了满身泥泞的莫语涵一眼,又看着专心修车的温泉一眼,然后面面相觑。
「教练,你要修多久啊?」
「快点啦,我们还要赶上山耶。」孩子们催促着。
「今天不去了。」温泉回头,对他们抱歉地微笑,「我待会儿还要送这位小姐回去。你们自己先回家好吗?」
「嗄--不去了啊?」孩子们异口同声,神情尽皆失望。
「明天再去好吗?」温泉安抚他们。
「你们干嘛啦?」见教练为难,身为棒球队队长的男孩主动开口,「教练难得把马子,别在这里搞破坏啦。走,走!都回去!」一面说,一面伸展长长的手臂赶人。
听闻队长发威,其它队员们倒也不生气,只是嘻嘻地笑,有的甚至还吹响口哨,嘲弄之意溢于言表。
「那教练,你就慢慢泡妞吧,我们先走啰。」
「千万不要请人家喝老人茶哦,现在的女生不喜欢这一套,会嫌你老土。」
临走,还不忘拋下叮咛。
温泉听了,又好气又好笑,却是无可奈何。确定车轮运转顺畅后,他站起身,朝神色僵凝的莫语涵拉开一抹歉意微笑。
「妳别介意,语涵,孩子们就是这样。没恶意的。」
她没说话,冻立原地良久,才接过脚踏车手把,勉强对他道过谢后,提足就要上车。
他阻止她的动作,「我送妳。」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
「我送妳!」他坚持。
她又瞪他,「你同情我吗?」
「嗄?」他一愣。
「我自己会照顾自己,不用你鸡婆。」她冷淡道。
「我这人天生多事,妳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他暖暖一笑,径自抢回脚踏车手把,潇洒跨上。「走吧,我载妳。」
她动也不动。
「走吧。」他劝她,「跟我僵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对吧?」
她咬唇,思索数秒,终于不情愿地坐上后座。
「抱住我的腰。」他指示着。
她僵住身子。「我身上很脏。」
「抱住吧。」他回头,接过她捧在怀间的公文包,挂上手把。「难道妳想跌下去?」
她这才不情愿地环住他的腰。
温泉呼吸一颤,忽地强烈感受到她柔软的娇躯,就像当年,她总是轻易撩动血气方刚的他……
不能再想了!
他强迫自己定了定神,用力踩动车轮。
「妳果然长大了,变重很多呢。」他半开玩笑。
「嫌我胖就不要载啊。」她呛话。
「我怎么敢嫌妳胖呢?小姐,妳的身材可比我在电视上见到的那些女明星好得多呢。」
「……」
「妳不要告诉我没人这么对妳说过。」
她冷哼,「这种话我听太多了。」
「说得也是。」他微笑,「妳从小就长得像洋娃娃一样,一定有很多人称赞妳。」
「长得漂亮不一定有什么好处。」她讥诮地说。
「为什么不?人天生爱美啊。妳不喜欢自己的长相吗?」
「对。」
他扬眉,「为什么?」
一片沉默。
就在他以为她又要驳斥他多管闲事时,她忽地涩涩开口:「我上国中时,开学第一天就被学姊甩了好几个耳光。」
他背脊一僵,禁不住回头望她一眼,「真的?」
她点头,面无表情。
「为什么?只因为妳……长得太漂亮了吗?」他不敢相信这样的推论。
她却一口承认,「没错。」
他愕然。
「因为我长得漂亮,学姊欺负我、同学嫉妒我、学妹讨厌我,就连老师,也觉得我自恃容貌而骄,不是个好对付的学生。」
「所以妳的国中生活很难过啰?」他继续骑车,刻意保持平淡的语调。
脚踏车在午后艳丽阳光下,穿越蜿蜒小径,微风令莫语涵湿润的发更加凌乱,她不耐地拨去。
「也还好,反正我个性也怪,本来就不受欢迎。我比较烦的,反而是男人的骚扰。」
骚扰?温泉涩涩扬唇。不会是指他吧?
「……在德国念书的时候,我的指导教授经常对我性骚扰,有一次甚至还暗示,要我陪他上床才让我论文口试过关。」
「什么?!」他勃然大怒,猛然停下脚踏车,「他竟敢这样?」回望她的黑眸燃烧烈焰。
相较于他的愤慨,她显得冷静,语调仍然平稳。
「我打了他一巴掌,把这件事闹得全校皆知,最后学院董事不得不解聘他。」
「妳做得没错!」他悻悻然,「这种人本来就该受点教训。」
「可后来董事会却对我说,如果可能,希望我尽速离开学校,他们愿意破格马上发给我毕业证书。」
他皱眉,眸光一沉。
「你脸色不必这么难看。」她淡道:「这个社会就是这样,我习惯了。」
「那可不一定,起码这个镇上大部分的人还是热心淳朴的。有些人可能脾气暴躁了些,可是他们没恶意,只是……」他顿了顿,神色掠过歉意,「我代他们向妳道歉。」
她又是长长瞪他一眼,「你这人真奇怪,又不是你的错,道什么歉?」
「也对哦。」他摸摸头,笑了,又是那种阳光般的灿烂。
她一窒,心韵莫名一乱。不知怎地,在如此阳光的笑容映像下,她忽然对自己一身的狼狈感到尴尬。
为什么……偏要在这种情况下遇见他呢?现在的她,想必奇丑无比吧?
她咬唇,不自在地拢了拢一头乱发。
「啊,妳一定很想赶快洗个澡吧。」注意到她的不自在,他连忙跨上车,加快了前进的速度。
虽是承受了两个成人的重量,脚踏车仍然飞快地前进。东台湾的冬风并不冷,在阳光辉映下甚至带着些暖意,迎面拂来,格外舒眼。
颠簸过一条蜿蜒于溪畔的小径,不一会儿,两人便来到一栋三层楼高的透天厝前,温泉也停止踩动踏板。
「到了。」说着,他率先翻身下车。
她愕然,跟着下了车,蹙眉瞥了眼前的房子一眼,眸光才回到他脸上,「这里不是旅馆。」她一宇一句,慢慢说道。
「我知道,这里是我家。」
「为什么载我来这里?」嗓音微微尖锐。
「妳不会想要这副样子回旅馆吧?那里人多嘴杂,保证不到两个小时便会将流言传遍整个小镇。」他解释,星眸含笑。
意思是所有人都会知道她满身泥泞的糗样了。
莫语涵玉颊一红,神色却仍倔强,「那又怎样?我不在乎。」
「走吧。」他笑着拉起她的手,「借我家浴室梳洗一下要不了妳的命的。我还可以借妳我妹的衣服,让妳换了舒服点。」
「我才不要借你妹的衣服。」她嘟哝抗议,步履却已自动跟随他,「谁知道换了衣服后,你们镇上的人又会怎样乱传谣言?」
「说得也是。」他回头,朝她鬼鬼地眨眼,「说不定会以为妳在野外跟男人幽会偷欢。」
「什么?」她一惊,容色铁青。
「开玩笑的啦。」见她眼神闪烁不定,他方唇一启,进落清朗笑声,「要是妳真这么怕的话,大不了我替妳把衣服洗一洗,烘干以后再穿回去啰。」
他不容她再犹豫,一路牵着她进门,穿过栽植着桂花树的院落,来到窗明几净的客厅,然后不由分说地将她推进浴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