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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快走快走,免得倒楣……”

  一时间张三推了李四,赵六踩著了孙九,个个哭爹喊娘抱头鼠窜,偌大的花街柳巷霎时空荡荡得连只耗子都不见。

  春儿这才满意地环顾四周,不过她心知肚明,暴力淫威震压也只能一时,花街柳巷送往迎来歌舞喧哗却是一世的。

  而且他们打不过她,可是她也管不了他们那千张嘴啊。

  “说不定明儿又有流言传出,说我在巷子里大战群英,赤裸上阵毫不知耻呢。”她扶著额头,无奈疲惫地继续往前走。

  只要一朝在京城,她的名声是永远不会有干净的一天了。

  但是现在心上牵挂了那个人儿,教她还如何斩钉截铁地说要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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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春儿若有所思地揉著面团,嘴角噙著春波漾然的美好笑花,眼底眉梢的春色潋滟不歇。

  今儿,她又可以见著他了。

  “姊姊。”

  他今日可会对她展露笑颜?对于昨儿的真情流露,他可会后悔?

  “姊姊呀!”

  联儿的声音终于穿透她忽悲忽喜的心绪,春儿陡地惊醒过来,怔怔地望著妹子。

  “怎么了?”她颊生双霞,尴尬地清了清喉头。“你唤我什么事?”

  “娘又出去赌了。”联儿水灵灵的眼眸透著无力和亏欠,低声道:“对不起,我拉不住她。”

  春儿的笑容和好心情在知道这消息后一起消失了。“这么早赌坊就开了?她怎么会有银子赌呢?”

  “娘昨晚高高兴兴地捧了一包碎银子回来,说是她前日跟你拿走的那些银两赢回来的,我已经好几年未见娘笑得这般开心了,她甚至买了一件新衣衫给我。”联儿感到惭疚喜悦又深深困扰。“她说赌神菩萨终于庇佑她了,所以刚刚又带著所有的银两出门去赌了。”

  联儿毕竟不过是个年方十五的豆蔻芳华少女,自然也爱美丽的新衣裳,更欢喜娘亲待她温情而关怀,尽管这些年来,这样的次数寥寥无几。

  可是拿了娘给的新衣裳,她又觉得大大对不起辛苦操劳的姊姊。

  何况她该跟姊姊站在同一阵线才是,怎么可以被娘一件新衣裳就收买了?

  但是这绣著云纹的鹅黄色衣裳好美好美啊!

  “娘给你买新衣裳?”春儿小脸微微一白,小手紧抓住桌沿,深怕身子不听使唤地瘫跌在地。

  娘给联儿买新衣裳?

  一股强烈的嫉妒和失落感狠狠地啮啃著她的心,她忽然感觉到一阵悲哀。

  她打从有记忆以来,娘就不曾给过她好脸色,更没有亲手缝过、买过任何一件衣裳给她。

  向来就是娘吃鸡腿,她和爹与妹妹吃咸菜;后来爹过世了,娘喝鱼汤,她却只能忍著满腹饥火,试图从残存的鱼汤碗中捞出几片小小的鱼肉给联儿吃。

  是,她不该嫉妒妹妹,应当爱护妹妹,可是此时此刻,春儿却发现她也不过是个最平凡的女人,有著最一般的七情六欲,她能爱能恨,会笑会妒。

  为什么?她辛苦这些年,没有一个人向她说过一句安慰的话还罢了,就连温情也不施舍一些些给她?

  她们……她们当她是什么?一条活该看家咬贼的狗?还是一头应该挥汗犁田的牛?

  “姊姊,对不住,我不应该拿娘给我的新衣裳,但是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过新衣裳了,我穿的都是你旧了小了不要了的。”联儿轻咬下唇,迫切地说出真心话,却完全没有注意到春儿大受打击的凄恻脸色。

  她肩头轻轻颤抖著,用力地吐著气,仿佛想将所有的悲愤、凄怆和痛苦全数吐出一般。

  不!不能再这里哭,更不能在这里发疯,她怕她最后会忍受不住冲向前掐住妹妹的颈子狂摇,并大哭特哭一番。

  “我出去走走。”她霍地甩手,大步往门口冲。

  “姊,你去哪儿呀?”联儿急了,“姊姊──这些面团怎么办呀?”

  “统统拿去喂狗!”春儿头也不回地大吼。

  她的胸口绷得好紧好紧,心狂跳得像是要迸出来了,所有的泪,所有的怨,所有多年来堆积的委屈辛酸痛苦就快要把她整个人撕得四分五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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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儿强忍著满腹心痛泪水,狂奔到城东近郊的十里亭下,对著这片山光水色放声大喊。

  “混蛋──混蛋──混蛋──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们要这样伤我的心?还要我做到什么地步才甘愿?”

  马蹄声由远至近达达而来,而且还不只一骑,如滚雷般震动而来。

  她置若罔闻,喊完后伤心地坐倒在阶梯上。

  骆弃一眼就看见了她。

  那个艳光四射,妩媚风生却清减瘦削的身影,失魂落魄地坐在十里亭的石阶上,他的胸口蓦地纠结成一团。

  他勒住马缰,胯下黑马极有灵性地止蹄,鼻息喷喘著。

  “主子?”跟在他身后的几名黑衣高手诧异地询问。

  “你们先回去吧,我还有事。”他微微一笑的说。

  “是。”黑衣高手们恭敬敛首,一夹马腹又风驰电掣地奔入东城门。

  骆弃轻轻跃下马,牵著缰绳缓缓踱近她。

  她怔怔地抱著双膝,将小巧的下巴抵在裙裾内,仿佛在想什么,又像什么都不想。

  “坐这儿发什么呆呢?”他温和地俯下身,轻揉了揉她的头。

  他眉宇间掩不住再次见到她的喜悦飞扬,但是她的落寞也深深撞击著他的五脏六腑;昨晚一夜辗转难眠的矛盾与犹豫迟疑,全在这一瞬间化为无形。

  “艾公子!”春儿不敢置信地抬头,悲伤的美眸霎时亮了起来,“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出城办点事。”他在她身畔坐了下来,放开缰绳,让马儿自行觅草去。

  不知怎地,他在和她眸光交触的一刹那间,心头莫名鼓荡燥热了起来。

  他今日清晨疾驰出城,却心心念念著加紧处理完事情后要尽快赶回来,为的就是不想她送馒头进艾府时扑了个空。

  骆弃甩了甩头,心烦意乱得不愿再厘清此刻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了。

  “噢。”她痴痴地看著他,用袖子抹了抹面上残存的泪痕,忽然想到一事。“哎呀,我今儿忘了送馒头去你家!”

  “你哭了?”他紧紧盯著她,神情蓄满风雨欲来的狂暴。“谁欺负了你?告诉我。”

  她鼻头一酸,本想向他倾诉内心悲惨痛绝的委屈,可是她旋即迟疑了……能说些什么呢?向他泄漏自己的家丑有多么难堪丑陋吗?让他知道自己不受娘亲疼,如今连妹子都为了一件新衣裳,而埋怨起过去都是捡她这姊姊的旧衣穿?

  春儿的衣裳何尝不是去捡人家的旧衣和不要的布,一件件重新缀缝而成的?家里三口人要吃要喝要穿,再加上娘亲嗜赌如命,她用尽力气也只能维持了个吃不饱饿不死的局面,又何来闲钱可以买新衣衫给妹妹?

  千言万语,堆积在肚里的血泪痛苦已满到喉头了,可是该捡哪件事先说呢?

  唉,还是不如什么都不说的好。

  “不提了,那些都不重要了,不过是些烦心事。”春儿深深吸了一口气,对他展露笑颜。“我决定放自己一天假,不蒸馒头,不卖馒头,不扫地、不洗衣、不抹桌子、不煮饭、管他的呢!”

  骆弃听得失笑,目不转睛地看著她,“言下之意,是要我带你出去玩啰?”

  “谁让你今天碰巧让我遇见了呢?就算你倒楣吧。”她拉起他的大手,嫣然一笑,“到哪儿玩好呢?去喝酒吧。”

  “喝酒?”他讶然地扬高眉,“你一个女孩子家,跟人家喝什么酒?”

  “谁说女人不能喝酒?一醉解千愁呀。”她不管不顾,拉了扯了他便走。

  “不如去喝茶吧。”他神色有些古怪。

  “怎么?你怕吗?”她斜睨他一眼,娇美明亮的眼眸闪闪绽光。

  “是啊,我怕。”他笑吟吟的点头,才不上当。

  她一时气结,娇媚的眼儿又是好笑又是苦恼。“噫。”

  “别噫了,我带你去相思红豆楼喝茶吧。”他握紧她的小手一笑,嘴里清啸一声,但见骏马四蹄撒飞而来。

  “哇,好俊的马。”她赞叹,又是敬畏又是喜欢地望著这高大神驹。

  “和我共乘一骑进城去,好吗?”他低头问著她,脸上笑意盎然。

  “可我从没坐过马,万一它看我不顺眼,一家伙把我颠下来可怎么办?”春儿警戒地望著马儿。

  “疾风不会的。”骆弃微笑道,爱怜地拍了拍马儿,“只要有我在,它不会动你一根寒毛。”

  “要动我也不会只动我一根寒毛,说不定是赏我一腿。”她眨了眨眼,小心翼翼道:“不如你用坐的,我用走的。”

  “看不出你原来是个胆小鬼,我还以为你天不怕地不怕,是个天上地下千载难逢的一代女豪杰。”他故作失望的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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