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是?」独孤天涯回过头去纳闷地问着。
「你管不着!让他把面具摘下,不拿的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凤华宫的首侍恶狠狠地说着。
「这面具姑娘若喜欢自己买一个去,何至于当街行抢啊?」独孤天涯慢条斯理地说道。「这世风日下的……」
「你--」首侍听到这话,气得七窍生烟,当下便举起鞭子往前一挥。
「大姐!等等,他好像是莫家门的门主独孤天涯!」就在鞭子即将落下的前一刻,一个眼尖的宫女认出了独孤天涯的身分,连忙阻止了首侍的动作。
「独孤天涯?」首侍瞇起眼望着悬在独孤天涯腰上不太明显的门主标志,再望望他的脸。
「是我没错,不过不知我师妹的面具碍到了各位哪一点,若姑娘们真的喜欢,我让它摘下送给妳们便是!」独孤天涯爽快地举起手就要剥去凤于飞脸上的面具。
「不必了,原来是莫晓茵……」首侍瞄了瞄戴着面具在一旁楞楞站着的人,心中有些了然。早听说独孤天涯跟他的小师妹郎情妹意的,瞧他牵着她手的宠溺模样,看来不假,她确实没必要在这种时候惹麻烦。「得罪了,姐妹们,走!」
等到凤华宫的人全走空了,独孤天涯望着依然不动的凤于飞。「怎么了?」
「谁是你师妹了?」静默了半晌后,凤于飞冷哼一声,丢下面具转身就走。
「算我一时失口,小师弟!」独孤天涯陪着笑脸,抢在她身前倒退着走。
「我不是你师弟,你也别挡着我!」凤于飞低下头愈走愈快、愈走愈快,就想把独孤天涯甩在身后。谁知道他就跟黏皮糖一样,在她四周绕来绕去的,怎么样也甩不开!
「我可没跟着妳,再说这路总不会是妳家开的吧,只准妳走不准我走?」
「就是我家开的!」在城里小道上七拐八绕走了半晌,凤于飞在绕进一条由石灰铺成的白线后,突然停住脚步,回身得意地望着独孤天涯。「我看你怎么走!」
「既是妳家开的……」独孤天涯望望这个离城已有一段距离且隐蔽的大杂院,知道四周已不再会有闲杂人等,便懒懒地伸了个懒腰。「那我当然就不去自找麻烦了,我看我还是回去喝我付钱的酒比较安心,别跟人抢着到衙门里吃那免钱的牢饭!」
「你--」没想到他居然会回答得这么干脆,这反倒让凤于飞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七,有客人吗?怎么不邀人进来坐坐?」就在独孤天涯走没两步路时,院内传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
「这……」
「有酒我就去!」听到这话,独孤天涯回头笑了笑,然后突然停住了脚步,往空气中嗅了嗅。「这味道……」
「看样子是有缘人了。小七,请客人进来吧!」
「是的,酒爷爷。」凤于飞虽然乖乖地应答着,但却望也不望独孤天涯一眼,径自向院内走去。
耸耸肩,独孤天涯也无所谓,大摇大摆地就跟进了院内。院内只见一个老翁坐在檐下,怀中抱着一个竹篓,竹篓里放了一小把奇怪的枯枝,他正小心翼翼地用手摸选着。
「不会是……」看到那枯枝,独孤天涯一把便窜上前去,在老翁身旁蹲下,一只手颤巍巍地伸向枯枝。
「不就是紫芳兰么?」凤于飞没好气地由他身旁走过。「见这寻常玩意儿也手颤,真是下里巴人!」
「真是紫芳兰?!」独孤天涯又惊又喜地朝天狂呼道:「老天开眼啊!竟让我有生之年能喝到加了这珍宝的酒!」
「谁说让你喝了?」凤于飞由屋内又走了出来,口气依然凶横,但手里却拿了一个别致的小酒壶。「你也就配喝这个!」
「小七,妳居然给他喝这酒?」酒翁闻着酒香大笑了起来。「若这人连这酒都配喝,那世上还有什么酒他不配喝?」
「这酒……」虽听着老翁的话有些狐疑,但闻着手中那酒奇特浓郁的香气,独孤天涯毫不考虑地仰头一饮,而喝完后,他缓缓地闭上了双眼,许久许久都没有开口。
「怎么?喝傻啦?」
「这酒是贤弟酿的?」独孤天涯睁开双眼望向站在一旁的凤于飞,眼中有抹淡淡的欣喜。
「怎么,不行啊?那本来是酿来给我家驴喝的,给你喝不正好么!」望着他闪烁的眼眸,凤于飞将脸撇到一旁不自在地说着,而她的耳后则泛出淡淡的红晕。
「天明前芝兰花上的露滴、中秋前后十天内的桂花蜜,再合以种种奇珍酿成的酒。」独孤天涯边笑边轻轻地将酒壶揣入怀中。「贤弟家的驴还真是享尽人间奇福,估计下辈子让牠当人也不肯了!」
「那你不会做驴去,还当人做什么?」望着他的举动,凤于飞眼中不自觉地出现了一抹甜甜的笑意,而她说完话后,便回过身去进到内屋,半天再不曾出来。
「你是独孤天涯吧?」凤于飞走后,酒翁突然抬起头问道。
一进门就看出老翁目不能视,因此他此话一出,独孤天涯不免有些诧异。「您不是……」
「小老儿是眼盲心不盲啊!」酒翁呵呵地笑了起来。「能让我们小七把她的压箱宝拿出来的,除了你这个酒中狂徒,还会有谁?」
「也算是我独孤天涯三生有幸,否则怎能喝到这种费时又费心的佳酿?现今既知这个中滋味,就算要再被人多骂上两句我都甘之如饴!」独孤天涯拍拍怀中的酒壶满足地呵呵笑道。
「这小娃子就那性子。」听了他的话,酒翁笑了笑,笑容中有心酸也有疼惜。
「她自小无父无母,是小老儿一手拉拔她长大的,谁知小老儿天生爱酒,这小娃子竟也耳濡目染,再加上天资聪颖,把小老儿的绝活全学去了……只可惜虽有真心主,却无知音客,这世上竟难得有愿意、敢品她酒的人,唉……」
「老人家也不必为此伤怀。」独孤天涯望着破落的院子若有所思地说道:「这世间本就难得有缘人!」
「有缘人……」酒翁喃喃重复着他的话,然后忽一抬头:「恕小老儿冒昧,敢问少侠今年贵庚?」
「二十六!」独孤天涯正色道。
「小娃子今年也快十八了。」酒翁更是感叹了。「也算是上天垂怜,让她能在十八岁前遇上你这大哥,若你……无法明白她,只求你别……伤害她……」
「我怎会伤害她呢?」独孤天涯仰起头,望着满天的云淡风轻沉默了许久后,缓缓地说道:「我今日当她是贤弟,他日无论发生什么,她依旧是我贤弟!」
「那就好……」听到这个答案,酒翁终于露出了一个开怀的笑容,并由身旁摸来一瓶酒。「来来来,试试这个,看看有什么不一样!」
「有什么问题!」
独孤天涯接过酒瓶,边喝边与酒翁聊了起来,两人由酿酒聊到品酒、再聊到酒器,酒中天地无所不聊。
「她既对酒如此了然于心,却为何无法饮酒?」喝得酒酣耳热之际,独孤天涯突然想起了这个问题。
「她饮酒了?何时?何地?饮了多少?」
酒翁倏地抬起了头,尽管独孤天涯知道他早已目盲,却仍为他投射过来、下存在的凌厉眼光浑身一凛。
「莫不是昨日……」
「正是昨日,与在下于客店中,饮了约莫半斤。」独孤天涯连忙答道。「全因在下疏忽,若早知贤弟无法饮酒,必不会与他对饮!」
「天意!真是天意啊……」闻言,酒翁喃喃自语了一会儿,然后将脸望向独孤天涯的方向,淡淡一笑。「昨日之事,少侠万万不必梗介于心,只是往后少侠在她身旁之时,切莫再让她饮酒了。姑且不论那是否对她身子有损,单单这小娃子喝完酒后那难伺候的性子,就连我都要替少侠捏把冷汗了。」
「是的,所以在下必将此话铭记在心,下回绝不让她再饮酒!」想起昨晚被她折腾了一宿、直到天快亮好不容易才能离开的际遇,独孤天涯发自内心地大笑了起来。
「聊什么哪,聊得这样开心?」从屋内走出来的凤于飞问。
「聊天、聊地、古往今来无所不聊!」听到这声音,独孤天涯含笑抬起眼。「什么味道,这么香?」
「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能把酒当饭,我酒爷爷可不行!」凤于飞端出几碗米饭、几盘小菜,并将它们好好地摆放在院内的木桌上。「对不,酒爷爷?」
「那是。」酒翁点了点头,动作利落地拿起凤于飞放在他手中的碗和筷子,三两下就把碗中的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哪,酒爷爷的饭后酒。」见酒老翁吃饱了饭,凤于飞又端上三杯酒来,一杯放在老翁手里,一杯放在独孤天涯手旁,自己则举起了另一杯。「来,谁喝得慢谁是小猪!」
「小七……」
酒翁本想出言阻止,谁知独孤天涯的动作更快,他一把挽过凤于飞的手,将她手中的酒往自己口中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