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我听到闹钟响了!快起床,你朋友来找你了!」
刚把毯子拉到下巴的丁绿尧动作一顿,内心挣扎了三秒后,忍痛决定放弃温暖的被窝,一面下床,一面喃喃道:「朋友?老子才没这种一大早来吵人睡觉的白痴朋友!」
盥洗之后,丁绿尧打开窗户,深吸一口冬天早晨寒冷的空气,一面将一个银质圆耳环挂上左耳。
窗外有棵足足有三层楼高的大树,大树枝枒下吊着他做的秋千,草地上架着油漆几乎掉光的跷跷板,四周环绕的是老旧的水泥房子,墙边放着几个盆栽。
母亲在离婚之前,和朋友一起创立了这个育幼院,离婚后,带着他和妹妹丁绿尹搬进这里。母亲虽然听不见,得靠手语和人沟通,可拉赞助的功力却是她朋友远远比不上的,这家小小的育幼院最多曾照顾过数十个孩子,能帮每个孩子付学费、伙食费,假日还能一起出游。
他也在这里度过了儿童和一段青少年时期,直到母亲去世。
然后,他就离开了这里。并非因为感伤而想逃避,只是天性中不喜欢被束缚的因子作祟,于是他像匹脱缰的野马到处流浪,就这么过了几年,只偶尔回来看妹妹,直到半年前「失风」被逮,从此被绑回这里。
想到抓自己的那个女警,他脸色顿时铁青,用力抹了抹脸,「妈的,一大早不要想那女人,会『衰尾』一整天。」迅速更衣后,他往楼下走。
刚下到一楼,就听到厨房里传出先前喊他的妇人嗓音……
「阿尧,快过来,辛小姐等你好久了呢!」育幼院的创办人之一……身材圆胖的陶妈,正在洗锅子,一面回头看向坐在餐桌边的美艳女客,歉然道:「不好意思,阿尧是夜猫子,白天都睡得比较晚,让妳久等了。」
辛红笑道:「没关系,我不赶时间。」对丁绿尧打声招呼:「早啊。」
丁绿尧瞪着一身刑警制服、腰间佩枪,正坐在餐桌边悠闲喝着咖啡的辛红,「妳来干嘛?」
「刚好经过,就进来看看。」辛红对他充满敌意的态度视若无睹,指着桌上的烧饼和豆浆,「你等一下不是要录像吗?赶快吃早餐吧,你录像的小学刚好在我回警局的路上,我可以顺便载你一程。」
「妳怎么知道我在哪里录像?」丁绿尧离得她远远地,在桌子另一边坐下。
「陶妈说的。」辛红泰然自若地取筷夹了块盘子里的蛋饼,有意无意地瞥他一眼,「作为你的保人,我得常常来『关心』你,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啊。」尝了口蛋饼,轻呼:「陶妈,妳做的蛋饼好好吃哟!我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蛋饼!」
陶妈笑道:「喜欢吃,以后就天天来这儿吃早餐,我天天做给妳吃。」看了眼俊脸绷紧的丁绿尧,安抚地拍拍他的肩,低声道:「阿尧,辛小姐也是为你好,别摆个脸色给人家看。」
丁绿尧嗤之以鼻:「她哪有为我好?根本都是为了她自己!」
就因为这样,半年前当她逮到他这个警方欲抓之而后快的神偷时,没把他丢进牢里,反而利用他为她做事。将他「物尽其用」之后,还多管闲事地要他过「正常生活」,硬是找人给他安排了什么电视台的工作!
而现在,从小看他长大的陶妈,还要他感激这个把自己的生活搞得一团乱的女人!
「不管怎么说,人家总是给了你一次机会,替你跟长官求情,让你可以留在我和阿尹身边。」陶妈感激地看了辛红一眼,又道:「听我的话,对人家客气一点,阿尹好不容易盼到你平安回来,辛小姐实在帮了很大的忙,我们都要感谢她才是。」
「谢她个鬼!」丁绿尧暗咒,瞪着辛红。她正忙着试吃陶妈做的丰盛早餐,吃得不亦乐乎,完全无暇理会坐在她对面、怨气冲天的他,俨然把这里当成自己家了。
他更加忿忿不平,吃早餐的胃口已被破坏殆尽,猛地站起来,「我要走了!」
「好啊,我差不多也该走了。」辛红跟着站起来,向胖胖的陶妈道别:「陶妈,下回再来跟妳请教怎么做蛋饼啰!」
陶妈连连摇手,「不用了,妳喜欢吃,我做给妳吃就是了,何必费事学呢?」
「那怎么好意思?这样吧,我记得陶妈也喜欢喝咖啡,不然下次我带我男人煮的咖啡过来好了。」辛红正要跨出后门,却见嚷嚷着要走的丁绿尧杵在一旁,不肯移动半步,显然不愿搭她的便车。
「怎么啦,『方糖草莓』的当家魔术师,丁绿尧先生?」辛红绕到他面前,看着他气呼呼的娃娃脸。呵,生起气来还真像小孩呢。「再拖下去,录像又要迟到啰!」
丁绿尧瞪着眼前黑白相间的车,「妳开警车来?」
「是啊。」辛红发动车子,「我刚才去巡逻,开车比较方便。上车吧。」
「我还是……搭公车好了。」他头皮无法控制地阵阵发麻,后退几步就想走向路边的公车站牌。
「等等。」辛红拿起三个牛皮纸袋,朝他一扬,「我有东西要给你看。」
纸袋上没有任何标示,但丁绿尧知道那里面装了些什么,迟疑几秒,「我不会给妳任何名字。」
「我也没要你给我名字,只是想听听你的意见。」辛红拉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微笑的神情添了几分犀利,「上车吧,神偷丁绿尧先生。」
半年前能逮到这位令富豪们人人闻之色变的神偷,她的好运气占了大部分原因,正确掌握了他「俗气」的弱点也是一大关键……此人特爱钞票与黄金,她就是在一位富人家中的金库里将他手到擒来。
他的案底数也数不清,但全都集中在他十三岁之前……十三岁以后,警方完全没有他的犯罪纪录。虽然有不少案子怀疑与他有关,但证据不足,警方也不能抓人。
由于半年前发生的事情只有她知道,念在他后来帮了不少忙,她没让同事或长官知道这件事,可条件是要他从此收山,不再干窃贼的勾当,而她也请朋友帮他找到了不错的工作……在电视台的儿童节目负责魔术表演。
「资料看得如何?」遇上红灯,辛红将车子停下。
「叫我看这种东西,根本是污染我的眼睛!」丁绿尧拿高从纸袋里取出来的照片,指着照片里被破坏的保险柜,嗤道:「把锁的外观破坏,让人家一看就知道东西被偷了,根本是下三流的技术!而且开这种保险箱根本不需要用蛮力,就算不知道密码,我也只需要十五秒就能打开,看看这个痕迹,一定是用铁锤之类的东西硬敲!挑这么没品味的工具,这个人一定是菜鸟!」
「别拿你的标准套在别人身上。」神偷的程度和一般小贼可不能比呀。辛红轻笑,沉吟道:「这么说可能是初犯了,这样不容易锁定嫌犯……」
「这个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拿起另外一张犯罪现场的照片,「有办法爬到十三楼是很厉害啦,但是不小心把工具留下来就太笨了,我就从不会犯这种错误!他用的工具……」仔细端详照片,忽然噤声不语,把照片扔到一边。
「是你认识的人?」辛红会意。他虽然答应协助警方办案,但他若在过程中发现昔日同道朋友涉案,绝不会供出任何名字。
他会突然沉默,原因只有一个……作案的是他认识的人。
既然缩小了搜寻范围,辛红也不再逼问他,又道:「第三份资料呢?」
「……手法很俐落,一点痕迹都没留下。」照片上拍的虽是遭窃的住家内部,但几乎所有的东西都整整齐齐,彷佛被屋主整理过,不过还是有些细节能分辨……他微微睁大圆黑明亮的眼瞳,「看起来好象……好象……」
「好象是你的手法?」辛红一语道破他的迟疑。
丁绿尧瞪着照片半晌,「被偷的是什么?」
「古玉和古画。屋主是常跑大陆的收藏家。」
他「哈」的一声,「那就不可能是我了!老子我只对钱和黄金有兴趣,那种放了几百年的破烂东西,掉在地上我都不想捡,何况还要花工夫去……去拿?」将照片塞回纸袋,全部扔到座位下。
「你啊。」辛红被他直接又俗气的言论逗笑,正好绿灯亮了,她踩下油门。「你这个性,我本来以为你没办法在那个儿童节目待太久,没想到你适应得还不错。」他这个神偷嘴巴贱、天生爱现,加上一张开麦拉face,一开始做节目就出乎意料的受欢迎,她组内有不少同事的孩子都很迷他。
没听到他回答,辛红瞄他一眼,只见他频频望向窗外,看来焦躁难安。显然他虽已金盆洗手,但偷儿躲警察乃是本能,坐警车八成让他如坐钉板。
「放轻松点,我不是要载你回警局,别这么紧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