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晁宁哥哥向我保证,他会彻底把妳忘记,彻底忘记在蒙马特的那段荒唐过去,好对得起我们的婚姻。我知道对妳不起,妳是我最好的朋友,不该让妳受那么大委屈,我好恨,为什么晁宁哥哥的游戏对象小是别人却是妳,小黎,我真的好抱歉。」
这些话算不算凌迟?一句句、一刀刀全划上她的神经。晁宁的「对不起」和「保证彻底忘记」,让袖乔解释了他的陌生眼神、他的漠然和怀疑。
原来呵……她不过是他的「游戏对象」,他们之间的爱情是场「荒唐过去」。
「我不知道该怎么补偿妳,小黎,我们曾经那么要好,我应该替妳出头,可是,我真的很糟糕,面对爱情,我不再是勇敢的袖乔。」
寒冷一阵阵从脚底泛过,是苦是痛或酸涩,已无从分辨,一个月来的等待与期盼化为泡影?在法国时的甜蜜,居然是他不愿想起的过去?!
认真想想,程黎,妳给我认真想想。
他是对的呀!谁会认真对个哑女倾心?他是正确的,对个不能言语的女子负心,至少她不会昭告天下他的风流不堪,他的世界仍然维持安宁。
只是呵……他何苦给她一个戒指,锁住她的心、炼住她的爱情?何苦对她细细叮咛,要她别忘记他的心?
想忘记的是他呀!想放手过往的人是他呀!他怎能把她放在这里,不上不下,甚至无知地幻想未来、幻想她的努力,能为自己换得家庭与未来?
「他说,他要遗忘我?」小黎在纸上写下娟秀字迹,再次确认他的心意。
「我很抱歉。」袖乔说。
「他很后悔吗?」她又问。
如果他后悔,那么她是不是该找他说声对不起,对不起她的出现与存在,书他背叛婚姻;抱歉她自以为是的甜蜜,架构在他的罪恶感之上?
「是的。」她斩钉截铁。
十字桩从心口正中央刺入,她是垂死的吸血鬼,痛不是以形容她的苦,她的世界被彻底毁灭。咬住手臂,无法狂叫的痛楚发泄在手臂上,没人能救她,再也再也没人了呀!
她尝到了腥咸味,她看到鲜红血滴,可是,她居然感觉不到痛……好扯,是不?
「小黎,妳别这样,放手晁宁哥哥吧!他不值得妳爱他,妳这么善良、这么美好,总有一天妳会碰到一个真心爱妳的男人。」袖乔激动地拉住她的手。
程黎没办法思考,乱烘烘的脑筋在闹革命,心是痛的,知觉吋吋麻痹,缓缓起身,她要寻个安全空间,哀悼虚伪爱情。
「妳……要走了?」袖乔问得小心翼翼。
程黎点头,她是认命的女人,她不擅长纠缠不清,无暇拭去齿间沁红,无心擦去臂间渲染的血腥,她认命,她认命。
「妳永远不再见晁宁哥哥了,对不?」袖乔追问。
程黎没作答,不说再见,眼前,认命是她最该做的事情,一步步,程黎走出袖乔视线,走出她和晁宁的生命。
门扣上,袖乔松门气,晁宁哥哥足她一个人的,即使违背良知,她都不准任何人侵害她的婚姻。
从提包翻出小黎和晁宁在法国拍的照片,那是她在晁宁皮夹里找到的东西,背面「挚爱,程黎」四个字重重打击她的心,泪滚下,不准!他的爱情只能专属于她。
「小黎,对不起。」将照片撕得粉碎,不能怪她自私,女人的爱情本是自私。
门开敔,是她的母亲和婆婆。
「袖乔,怎么了?」养母看见她的泪水轻问。
「妳在担心晁宁的身体状况吗?别烦恼,医生说这场车祸,除了那段离家出走的记忆之外,晁宁没有任何损失。」婆婆接话。
「万一想起呢?晁宁哥哥会知道我谎报公公生病,骗他回来的事。」袖乔忧心忡忡。
「就算想起来,又有什么关系?你们已经结婚啦!说不定到时连孩子都有了。」婆婆说得乐观。
「晁宁是个负责任的好男人,他娶了妳,自然会对妳负责到底,妳该想想如何抓住他的心。」养母说。
抓住他的心?袖乔偏头认真细想,是的,这是她未来最重要的课题。
第五章
这是程黎第二次存够钱到法国。
第一次是七年前,她认识一个男人,爱上他,可惜情深缘浅。
七年后,她带来另一个男生,这回情深缘深,他们的生命与幸福紧紧相系。
这个小男生叫作小琛,程琛,她的宝贝儿子。
她爱他整整六年,未曾改变。为了和妈妈沟通,小琛三岁会认字,为了妈妈的辛苦,他五岁会分担家事,他爱妈妈和妈妈爱他一样多。
今年夏天,妈妈拿出存折告诉他,他们有足够的金钱飞到法国,她要带他去看看初遇爸爸的地方。
于是,他们来了。
她带小琛去看白教堂,去爸爸画图的旧地方,还去看爸爸打工的洒吧,和他们曾经住过的老公寓。
房东太太已经老得走不动,可是还记得程黎,她用法文问她,晁宁是不是已经成为画坛之星?
程黎苦笑,转过话题,告诉她,儿子才是明日的画坛之星。
老太太请女儿替她找来晁宁送她的画作,重复告诉小琛,他的父亲多么有才华。
程黎一句一句替老人小孩做翻译,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有欢乐、有笑语、有回忆、有程黎不愿放手的过去。
临行,小琛用一个亲吻换走老奶奶的三幅画,程黎送她一瓶珍珠粉,说那是仙丹,东方女人的养颜美容圣品。
她抱住程黎,不舍得她离去,程黎回抱她,知道人的缘分总是捉摸不定,她和房东奶奶的缘分不深,却是美好的善缘,她结下了,心满意足。
十天假期,他们玩遍当年程黎和晁宁走过的地方。
小琛在他们曾打过球的篮下和一群法国小孩玩球。远远坐着,程黎想起那天的月色、想起他握住自己的大手,也想起她的初吻,美好得值得她一再回味。
他们在晁宁摆摊地点附近遇到一个东方女生,小琛学起爸爸,主动要求替阿姨作画,程黎没有阻止他,反而骄傲地看着儿子的一举一动,那是遗传、是家学渊源,她将支持他的兴趣,不管小琛有没有在画坛闯出天空,儿子都是她心目中的毕卡索。
程黎和漂亮阿姨坐在一起,小琛坐在她们对面,拿起画笔,有模有样地替她画起肖像。
女孩说她叫作深深,叔叔和妈妈期待将来有个男孩深深地、深深地爱她,可惜,她爱的男人非但没有深深、深深地爱她,反而深深、深深地恨她。
泪在眼眶间打转,带着些微哽咽,女孩问:「我可以用一个故事和妳换一个故事吗?」
程黎拒绝不了她的诚挚,点点头,同意交换。
得到宣泄出口般,深深开始叙述,她的爱情从一个小女孩的疯狂崇拜开始,然后,偶像出现,短短两星期,她为他献上爱情,可惜,偶像对她的心不感兴趣,执意将她远远推离。
眼前的她身处困境,认真算算只剩下七个月生命,她想安排好孩子的未来,可是天不从人愿,处处碰壁,她直觉走不下去了,怎么办?她问过自己几千次,却遍寻不着答案:
深深停止陈述,抬眼看程黎,深深发现自己的泪水染上对方眼睛。
「妳也有个辛苦的爱情故事吗?」深深问。
她在脑中整理思绪,几分钟后,在纸上写出第一行字--我和他认识,在这里,他是个不出名却很有才气的画家……
她以为有了孩子,他的家人愿意热情接待,她以为他们的爱情即将在眼前展开,她以为、以为爱情会继续,哪里晓得,他遗忘她,深深彻底。
两个小时过去,她们交心,深深拿出亮君给她的项链,交到她手心。
「曾经,有个女生和我交换爱情故事,她把项链给我,说等我找到比我更需要勇气的人时,把项链送出去,现在,我把它交给妳。」
程黎在深深眼中看到诚恳,不多话,收下项链。是的,勇气,她最需要的东西。
和深深分手道别后,她带小琛回到旅馆。
才进旅馆,小琛就摔了一大跤,膝盖磨出点点鲜红。
「痛吗?」她不舍地比手势问他,最近他老摔跤,摔得两只脚坑坑疤疤,旧痕末愈,新伤又来,看在妈妈眼里,心疼到不行。
他也舍不得妈妈心疼?小小手臂环住妈妈肩颈,轻轻拍,细细安慰:「妳放心,我不痛,一点都不痛。」
可是她痛啊!捧住儿子的脸,相依为命的孩子呵!她宁愿自己伤自己痛。
她迅速在纸上写字。「你答应过妈妈,走路不东张西望,要专心的呀!」
「我知道,我有看路,是脚不乖,它自己没力气。」
脚没力气?小琛的话让她心底浮起一层隐忧,咬住下唇,她问:「你的脚常常没有力气吗?」
「不是常常,是有时候啦!没关系,回家后,我天天喝牛奶,脚就会乖乖走路。」他最讨厌喝牛奶了,一定是脚因此在生气,才故意没力气,害他摔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