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程黎没错,她请长假,可能有一段时间没办法来上班。」
她请长假?为了躲开他?是这样吗?不,她答应过他,就算不愿意帮他回想,至少不躲避,让他知道可以在哪里找到她。
她点过头、承诺过,她不可以一回身又是六七个年头,
「我可以知道她的住址电话吗?」他急问。
不可以,那涉及个人隐私。这是正确答案,但晁宁的魅力是女人难以免疫的东西,所以护士小姐皱眉头,犹豫。
「不然,你到六楼儿童病房去碰碰运气好了,我不确定她会不会在病房里,」
「妳刚说她不上班,怎么人会在儿童病房里?」
「她的儿子生病了,听说是癌症,还在做进一步检查,你可以到六楼护理站问问程琛的病房号码。」她建议。
她有儿子了?她看起来还那么年轻,难道是在他忘记她同时,她也放弃他,另择一段爱情婚姻?
难怪了,难怪她说日子要往前走,无法回头,难怪她说追究那段对他并无帮助……心重重被捶过,他有点忧郁。
「先生?」护士小姐推推他。
「我没事。」
转身,晁宁怀疑该不该上楼去,万一她的丈夫也在,会不会替她带来不必要的困扰?
走至医院大门口,他在医院前面徘徊,计程车司机过来招揽客人,他连连摇过几次头,最终,他叹口气,想见她的念头太炽烈,他控管不住自己的想望。
于是他替自己找来借口,她的孩子生病,需要朋友的支持鼓励,就当个普通朋友吧!见见她,告诉她,有任何需要,他愿意助她一臂之力。
转身,晁宁再度走进医院。
定到电梯处,等电梯,和一群人走进去,看着人进人出,看着黄灯闪到他想去的六楼。
纷乱的念头在一定出电梯时,宣告停止。
他的视线接触到墙上的画作,立刻被画上的色彩线条吸引,笔法虽不成熟?却牢牢吸引人的目光。
这幅画主题是梦,画中飞翔的乳牛身上绑着一个荡秋千,秋千下方坐着一个小男孩和一个大女生,他们的笑容灿烂,大人的唇线咧到耳际,五彩缤纷的花朵、跳上空中的飞鱼,整张画作里呈现出热闹气氛。
这个孩子很有天分,除了色彩运用精湛,还有丰富的想象力,假以时日绝对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看过第一张画,他顺着走廊一张张看过去,赞叹声不时响起,几个观众窃窃私语,是怎样的孩子,能画出这般精采绝伦的作品?
晁宁回想童时,在六岁之前,他没上幼稚园,父母亲觉得上幼稚园是浪费时间,为培养他的接班能力,他们请了专科老师到家里替他补习,当隔壁小朋友在玩风筝跳舞时,他在学数学几何,他也唱儿歌,不过唱的是英日文儿歌,他的语言能力不是天生的,而是用补习费一点一点堆积。
他记得,自己唯一的娱乐,是窝在地毯上画画,他喜欢玩弄色彩,喜欢用线条发泄心情。
他没正式拜师学艺,所有技巧全是他从画册里临摹学习,他曾被学校派出去比赛,但奖状奖杯从不带回家,他不想换得父母亲一句「玩物丧志」的评语。
这个孩子显然比当年的他更厉害,他用色大胆、线条细腻,若真一路不放弃,他预测,这小孩将会在画坛上扬眉吐气。
晁宁对这个小小画家有兴趣极了,只不过眼前,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必须做,他要找到那个既陌生又熟悉的程黎,在她身上追寻他们的过去,印证他们是否真的有过爱情。
「走,我们去护理站跟小姐要小卡片,写几句话,给程琛打打气。」一个妈妈低头对小朋友说话,她的声音拉起晁宁的注意。
画展今天开始,老院长亲临主持,许多病童的爸爸妈妈知道这个消息,特地带孩子来共襄盛举。
「请问,妳认识画这些图的小画家?」一个二十几岁左右的女人问年轻妈妈。
「嗯,他是个得到癌症的六岁小男孩,他早熟而懂事,说长大要成为梵谷,我见过他几次,他告诉我们,他不怕病魔,相信只要勇敢就能战胜它,这席话,听得我们这些家长落泪,大家都有同样的心酸和痛苦,他的话说到我们的心底深处。」妈妈叹口气,慈爱地抚摸坐在轮椅上的女儿。
「他住在哪个病房?」
「妳顺着走道过去,看到门边有花篮,门上贴着许多小卡片的病房就是了。」她指指走廊方向。
「所以我可以到护理站拿卡片,再贴到小朋友的房门上?」年轻女人问。
「对。」
「妳说他叫作程琛?」
「对。」
「好,谢谢妳。」
晁宁反复咀嚼程琛二字,越念越心惊。
他仔细回想,没错,护士小姐说过,程琛是程黎的儿子,而程黎是他思念又思念女人,换言之,这个天分高到让人咋舌的小孩,是程黎的儿子?
程琛、程黎,他为什么从母姓?程黎嫁给另一个同姓的程先生?如果不是呢,程黎的儿子有绘画天分,这意味什么?
意味……天!会不会是……是他联想过度?
如果是呢?一个儿子,一个未婚生子的女人,晁宁尚未联想到幸福,先联想到程黎眼中的凄楚、
假若情况如他想象,那么这个笨女人需要多少支持才能撑过这次?纷乱念头一个个闯进心中,严重干扰他的判断能力。
「我要弄清楚。」
他大步往走廊一端行去,按捺住激动情绪,他提醒自己沉着应付。
答案在门开剎那间揭晓。
病房中,小男孩在画图,母亲在一旁看他,他的出现吸引了两张怔愣的脸。
三十秒,母亲落泪,孩子回神,他怯怯地放下画笔,拿起床头边的放大照片,走近晁宁身边问:「请问,你是我的爸爸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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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问,你是我的爸爸吗?」
稚嫩声音在他耳边回响,这下子轮到晁宁动弹不得,眼光落在程黎身上,一瞬不瞬。
下一刻,他作出睿智决定。
「是的。」
不管他是不是,既然孩子需要爸爸、母亲需要支持,他愿意接下这个角色。
何况,程琛手上有照片佐证,虽然时空相隔,照片上的男人正青春,但他可以认出来,那的确是名叫颜晁宁的男人。
所以,他认定了,他是孩子的父亲,是程黎的爱情,他们之间的关系不管有没有隔着一个「失忆」,终是存在的事实。
程黎不能说话,想抽出纸笔作解释,手指头却抖个不停。
他们就这样子相认?这算什么?血浓于水?心有灵犀一点通?
他怎可以掠过她的意见,不问问她七年的辛苦是否心甘情愿,他这个爸爸当得未免太理所当然!
不,小琛是她的,她一点一滴辛苦养成的宝贝,他无权插手。
程黎走到两人中间,但晁宁不理会她这个屏障,弯下腰,抱起小琛,自然而然。
程黎想抢回孩子的手,停在半空中,父子间的亲昵让她继续不了行动,那是天性吗?即使从未见过面,父子间的连系不因此断绝?
「对不起。」一句话,晁宁对小琛也对程黎说。
紧抱住儿子,晁宁自觉亏欠太多,他该做什么、说什么,弥补他的多年缺席?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他的心中有无数歉意。
「为什么不找我、不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男人。」他说。
她凝视他,不回答。
能为什么呢?因为他的心不在、她的情无依啊!因为她不想成为他的责任、不要美丽爱情变成憎恶负担。
她宁愿藏着他的照片,暗夜里饮泣;白天,太阳升起,努力欺骗自己,他们的曾经从未褪去颜色。
早晨,同事告诉她,三楼的三一七病房住着一个难缠孕妇,她非常不合作,幸好程黎请了假,否则肯定让她欺负,当时,她瞄了一眼病房表,三一七的病人名叫宇文袖乔。
同事的讨论声在耳边,一遍遍提醒她,错误已成,无法弥补。
他们说,宇文袖乔是鑫崋集团总裁,颜晁宁的老婆,她怀了家族第一个小孩,两家长辈轮流来照顾她。
他们说,颜晁宁从头到尾只出现一次,少奶奶心情不佳,专拿卑微的小护士开刀,大家受了冤枉无处发泄,只能说说八卦,秋作补偿。
她低头写字条予他。「你不该出现这里,你的妻子在三楼,等着你去照顾,至于我和小琛,不是你的责任,从来就不是。」
她知道袖乔住院?哦,当然知道,她是护士。
晁宁不想讨论袖乔,他把重心摆在儿子身上。「你哪里不舒服?」
「没有啊!医生叔叔检查的时候有一点点痛,现在不会了。爸爸,你不用替我担心。」小琛乖乖地回答。
小琛的懂事让母亲别开头,都自顾不暇了还急着安慰人,泪无声无息淌下,程黎探向窗外,心疼吋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