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蕾皱起柳眉,她从没听过伏我生骂过这么难听粗俗的话语,她淡淡地替情敌辩驳着,「签个器官捐赠卡又没有什么错,这是帮助别人啊!你做什么反应这么激烈?」
「但这不能当饭吃。」伏我生叹了一口气,原本激动的表情里有着一种深层的无奈,浓浓的黑眉像是脸上两条永不解开的大蛇,痛苦万分。
「你也看得出来吧?我和曾彩裳过得很不如意。」
「不如意?」沈蕾看着他,喃喃自语地说道,「就算再怎样的不如意,这世上能够两情相悦就很不容易了,你应该要好好跟她生活下去啊!这是你选择的,不是吗?」
「我和她两个人刚在一起的时候,的确过了半年多很愉快的生活,要什么有什么,但是……」
「但是什么呢?」
「但是后来完全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我以为她拥有的遗产完全是合法的,也以为那一大笔钱够我们两个人下半辈子吃香喝辣,无忧无虑,谁知道……谁知道……」
「怎么了?」
「谁知道她老公的前妻所生的三个小孩请了律师上诉,告她侵权,后来又提出证据证明曾彩裳更改过她前老公的遗书内容……」
喝完了杯中热腾腾的咖啡,伏我生还贪婪地抖了抖杯身,企图让杯子里面的残汁全倒入嘴里。
他无神地看着医院的天花板。「我们的生活在一夕之间什么东西都被夺走了,我的积蓄也因为借她拿去投资股票,全部血本无归……今天晚上我们发生了很严重的争执,她又喝了酒,一气之下居然把我们的车子也给开走,雨天晚上视线不佳,她开车冲撞了安全岛……」
「没想到居然有这么样的事情发生……」沈蕾诧异伏我生离开自己以后的生活变化,这落差实在太大了。「我看到你写给我的信……她怀了你的孩子,你们又如此相爱,我以为你们会过得很快乐。」
「沈蕾,对不起!」
只见伏我生突然捂住了脸,从口中传来了模糊不清的道歉声,「其实……她根本没怀孕,我骗了你!」
「她没怀孕?」
「因为当她知道我要和你结婚的消息时,她立刻要我在你们之中选择一个。」
经过内心的长久煎熬,伏我生缓缓地说出了难堪的实情。「我知道你善良保守……可惜没有什么积蓄……再加上我那时候被她惊人的财富迷昏了头,我必须要说一个让你不得不放手的理由;而且你还很年轻,年轻就不怕找不到更好的对象,所以……所以……」
他说不下去了,伏我生虽然狼狈但是也算个聪明人,他亏欠沈蕾太多,而这事情一旦又再提起,只会留下更多的伤疤和心痛。
这一切,彷佛都被雷上爵所说对了。
男人的心思,也许只有男人才懂。
沈蕾对伏我生所说的话没有太大的意外,因为雷上爵在她身边的时候,已经替自己这份褪色的恋情作了最好的分析和注解,所以她一点儿也不觉得震惊了。
「我得到了报应……」伏我生放开了手,一张脸全是懊悔,「我舍去了主播的位置,和她远走高飞的下场是凄惨的……」
她看着这个曾经深爱过的男人,然而她的眼里已经不再有爱,或是有恨,或是忧伤。
他完全毁掉了自己的人生,完全地把自己的命运卖给了堕落。
这个男人所谓的爱情,是建筑在以自己享乐为目的的海市蜃楼;原来她一直以来爱的,是一个只爱自己的男人。
他不能同苦,却乐于跟你共乐……幸好她没有跟他结婚,幸好她没有带着这样的不知情而跟他结婚。
她要骂他吗?还是要打他?
那些以前压抑在自己心里的爱恨情仇,曾经那样盘根错节地悬在自己的心上,让她闷闷不乐;然而现在看到这样的他,她却已经一点也不想跟他计较了。
哔——
就在伏我生跟沈蕾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只听见急诊室的那一头传来了机器的哀嚎。
「怎么了?医生,她怎么了?」
伏我生紧张的站了起来冲过去,大大的眼睛露出惊恐的神色,只见原本忙碌的医护小组突然动作缓慢了下来,而那一声机器的惨叫一直持续在宁静的急诊室里。
医师从急诊的床边撤了下来,带着口罩的眼睛透露出宣告曾彩裳死亡的消息。
「不——」伏我生惨叫一声,彷佛宣告死亡的不是躺在床上的曾彩裳,而是伏我生本人。
他被这个残酷的事实给打败了,原本高大的他这时候软弱了下来,膝盖着地,发出了大力的撞击声;然而此刻的他好像完全感觉不到疼痛,因为曾彩裳的死亡令他的打击更大……
「她怎么可以这样就死掉?这太过分了!她不能就这样把我丢下来!我的钱还给我,还给我你再去死!」
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他大步地迈向前,将原本躺在病床上的曾彩裳给一把抓起,脸部表情超乎常人想像的扭曲,大力地摇晃还有余温的尸体。
「你给我醒来!贱人,你听到没?给我起来!」
「先生,你不要这样!」
于是原本刚刚还忙着急救的医疗小组现在忙碌了起来,开始拉扯疯狂的伏我生,激烈的肢体动作之中,伏我生早就忘了曾彩裳的皮包,被他这样摇晃之下,翻滚坠落,里面的东西洒了一地。
啪啦!
里面的私人物品原本就被伏我生给弄得一团乱,现在皮包弄倒了,所有的东西全见了天日,暴露出曾彩裳的秘密。
器官移植捐赠卡。
沈蕾一眼就看见了那一张刚刚被伏我生嗤之以鼻的器官移植捐赠卡,她的心跳加速了起来,这一张卡片,安安静静地被扫落在她的脚下。
「放开我!我要打醒她!」
「先生,请你放手!」
「我不放、我不放、我不放——」
只见伏我生仍旧激烈呐喊,双眼怒睁,「我要她还我一千万,那一千万全部都是我的血汗钱耶!」
「快点叫警卫!」医护人员虽一拥而上,但谁也拦不住疯狂的伏我生,只得快点打电话求救。
哔——
器械被推落地面,铿铿锵锵地响了起来,心电图的机器不断地发出单调的声音,一堆人喧闹的你推我挤,这一切的一切都令人心烦意乱。
沈蕾像是一个无关的旁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画面,但是她的心却萌起了一股想法,这想法不断地扩大成形,最后占满了她整个脑海……
器官捐赠卡。
曾彩裳。
雷上爵的眼睛……
所有的关键字都在沈蕾的脑海里面飞舞着,她知道这很疯狂,可是她想试试看。
「伏我生!」
最后她奋力地扛着拐杖,一拐一拐地加入了混战当中,努力地在人群里叫喊着他的名字。
是的,所有的事情都必须要试试看;不试,就怕连一线的生机都没有了……
「伏我生!我问你……」她插入了激战当中,手上的伤口被这样的推挤弄得好疼、好疼。「曾彩裳有家人吗?」
「家人?家个屁!她是酒家女出身的,就连她嗝屁的母亲也是酒店小姐出身,是个父不详的贱人。倘若她真的有家人,我找她家人还债就好了!」他怒吼,为了那失去的一千万积蓄,他早已不把曾彩裳当成自己的情人看待。
「那你想不想赚一千万?」
沈蕾提高了声音,那声音听起来是多么诱惑的一句话,也是她人生里面最大的一次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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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说你要回美国?」
在刘天儿的公寓里,刘天儿杏眼圆睁,不敢署信地看着坐在她眼前的雷上爵。
「这怎么可以?你现在眼睛这种状况,我怎么可以让你一个人到美国去生活?」
雷上爵像是没有听见刘天儿的反驳,仍自顾自地整理他的行李,一件件当初他亲手挂上衣橱的衣服,如今又要全数放回跟着他一起漂泊的皮箱里面。
曾经,他以为这一次回国,便是定了他这后半生的日子。
曾经,他以为这一次的回国,便是最后的归宿,他不会再在那个充满外国人的异乡做一只漂泊的候鸟,但他却没有料到,当一个人碰了不能碰的爱情时,他还是注定了要漂泊。
「我在美国有一位摄影师朋友,我已经和他联络过了,他说他那儿有地方可以让我住。」
「这不是问题,」刘天儿气不过,一步向前,抓住了雷上爵的手。「你认为逃离了台湾,所有的事情就告一段落了?你这是逃避的行为!」
「我逃是为了她好。」雷上爵握紧了手上的衣服,直到指间关节都泛白,拚命压抑的情绪在刘天儿的怒吼之下,也跟着起伏了上来。
「我若追求她,到最后我的眼睛如果真的全瞎了,那对沈蕾就是一个负担,这样对她公平吗?你觉得这样两个人相处才叫做幸福吗?我看不见这样的未来有何幸福可言!她现在会痛,但是以后她会感谢我在这个时候放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