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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 页

 

  「祁北……」他深受感动,不觉词穷。

  「我希望缺了父母没有家庭的他们仍能感受到爱与关怀,日后当他们跌倒的时候才会有足够的勇气爬起来,就像……就像你一样。」

  祁北诚挚地望着他,他将她压向他的胸膛紧紧地拥着她,她闭上眼感受他的强烈心跳、他的澎湃激昂……半晌,他说:

  「其实我爬起来的勇气是来自于一位像妳一样的爱心人士,只是他用的方式和妳不一样。」

  「那是谁?他又用什么方式呢?」祁北不禁好奇。

  「记不记得我曾跟妳说过,我生命中有一个贵人?」

  「嗯,好象有,你还说我说话的语气跟他很像。」她回忆着。

  「我从来没见过他,也不知道他的名字,当我低潮失意、在不归路上进退两难、以及惶惑迷惘的时候,他总是适时捎来他的金玉良言,或鼓励或指示,寥寥数语,却字字珠玑,发人深醒而有当头棒喝之效。」

  「哇,好神喔!子孝,你还保留他的金玉良言吗?可不可以让我看看?」

  「当然!我保留着每封信,不时拿出来自我提醒。」他进房间去,出来的时候捧着一个铁盒子。

  他坐在她旁边,打开它。里头清一色的标准信封整齐排放着,愈底部的颜色愈泛黄,那表示年代比较久远。他拿起最上面的一封,抽出里头的纸张,苍劲的隶书立现。

  用毛笔写的金玉言良?另类喔,由此可知这位爱心人士的年纪恐怕老大不小了。

  「这是昨天寄到的,它让我鼓起勇气去找妳。」他将它递给她。

  「哦?我还以为是我爸跟你说了什么哩!」她狐疑地接过一看。

  有花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就这样打动了你?」她觉得这人的隶书写得不错,有祁爸的水准。

  「妳的故事让我明白妳的心意,但我却一直困在一厢情愿的迷思中,以为牺牲自己才能成全妳的幸福。这个月来,他不断的开导我,再加上今天祁爸打电话来,聊起了妳那『美丽的错误』……」

  「哼!如果不是他们,你根本不会来找我。」她瘪瘪嘴哀怨道。

  「祁北,对不起!我对感情的事很陌生,也对自己很没信心。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来思考我究竟在怕什么,直到昨天我才终于明白,我原来最怕失去妳。」

  「子孝!」她想她懂,一个从来不识爱为何物的人怎能确定自己给不给得起爱?

  「妳看,这些是他这个月寄来的。我实在搞不懂他怎能如此清楚我的状况。」

  祁北一封一封看过,并念出上头的字句。

  逝者已矣,来者可追。

  这句话应该是鼓励他向前看莫回顾,未来可期。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这是岳飞在「满江红」里慨叹功名委于尘土之痛语,她猜想此时是用来提醒他把握时光、机会稍纵即逝。虽有些穿凿附会,但看得出那人的用心良苦。

  喜欢一个人靠际遇,爱一个人靠努力!

  奇怪,这句子跟三嫂告诉她的一模一样,这个上了年纪的人,竟然也懂得现代的情爱。而这笔迹愈看愈眼熟,那一按一捺一勾一勒,就像出自祁爸的手笔。

  「这封是在我萌生退帮之意、但又裹足不前的时候寄来的。」韦子孝末察觉她的异状,又递来一封。

  满怀疑惑,她展读。

  给人生一把梯子--拾级而上。

  啊!叛逆时期的她,也曾读过这个句子,也因此对人生豁然开朗。而写这个句子给她的人就是……

  「祁北,妳怎么了?」韦子孝摇晃着发愣的她。

  这一摇晃,脑中凌乱的碎片瞬间自动归位,只差一角便得全貌。

  祁北把那些信逐封读过,接着她断然拉起韦子孝,直直冲向门口,边嚷着:

  「走,我们找我爸去!」

  书后补述

  后记之一:祁北

  祁北!

  祁家唯一的女孩。

  由于撒娇的功力高强,鬼灵精怪又长得玲珑可爱,自然集三千宠爱于一身。这样的她,难免偶尔恃宠而骄,却都能适可而止。聪明的她自然懂得,计量分寸比抄朱子家训一百遍轻松多了。

  而聪明的她,也早早发觉了自己与三个哥哥的大不相同--他们的高大、她的娇小;他们的粗犷、她的细致;他们的精于算术、她的拙于数字……

  她问祁爸,他回答说男女有别;而祁妈被问急了,干脆说她是石洞里蹦出来的,或用桃太郎的故事来搪塞她。

  桃太郎,一个不知来处、顺流而下的小孩。她怀疑她真的是,但她就是得不到答案。

  国三那年,高中联考报名要户口簿,她不经意地发现她足在快满三岁的时候才迁入。

  一上高中,她瞒着家里,一个人跑到医院去验血型,结果她是B型,而不是大哥告诉她的O型。全家统统是O型,唯独她不是。然而,都是O型的父母生得出B型的小孩吗?

  答案揭晓了,她果真是个来路不明的桃太郎。

  答案的背后又有更多的答案待解,她想知道亲生父母是谁,她想知道为什么他们不要她。但她不敢深究,她怕不能承受身世的真相,她更怕继续追究下去,她将无法见容于祁家。

  备受煎熬的她像是变了个人似的,脾气变得古怪、言行乖戾、功课一落千丈。她不和他们讲话,只把心事写在日记里。他们为她开了好几次家庭会议,也试着讨好安抚她,他们爱她关心她,但她就是没法子撇开自己是被亲生父母遗弃的念头、无法面对不是祁家人的事实。

  祁爸开始与这个不说话的女儿笔谈,他用简单的人生格言来开导她,像是「给人生一把梯子──拾级而上」。虽然她心有所感,行为上却依旧不为所动,她是在抗议老天爷对她不公平。

  直到祁爸在她不眠的深夜来到她的房间,讲了个故事给她听,她才终于明了自己有多么愚蠢。世界上有许多孤儿,而她比他们幸运得多;身处逆境的孤儿尚且懂得力争上游,安逸的她凭什么自暴自弃、自怨自哀?

  至此,她豁然开朗。

  她决定守住这个秘密,这一守便是六年,她可真是个隐藏秘密的高手。她的生活看似恢复了,但只有她自己晓得,一切都不同了。

  她是谁已不再重要,她开始珍惜自己的幸运,也试图回馈。她坚持上大学后一切自给自足,她不能将家人的付出视为理所当然,何况她已经享有太多太多!

  她加倍孝顺父母,对祁爸不合时宜的规定照单全收,她让自己更像个祁家人。

  所以,当祁南要求她为了四海的前途倒追韦子孝时,明知那将葬送此生的情爱,她仍义无反顾。只因为她想要报恩,而且谁叫她是--

  祁家的女儿。

  后记之二:韦子孝

  韦子孝,是个在孤儿院中长大的孤儿。

  孤儿院,是孤儿的栖身之所,却也是个弱肉强食的小型社会。有限的生存空间、少得可怜的物资、几乎等于零的爱……谁强谁就行,谁行谁就拥有。

  韦子孝训练自己强取豪夺,但他却痛恨它。

  他一直渴望离开,渴望过「人」的生活,然而他的希望一再落空。院里的小小孩总是优先被领养,因为年纪小,记忆少,可塑性大;没有人会愿意领养一个身材高壮的大男孩,所谓「养虎为患」,而那时的他一副桀骜不驯,虽然那只是他的武装。

  他还记得有一对夫妻来院里认养小孩,院长要院童们列队以方便他们挑选。当那位先生低下头问他的名字时,他的心几乎停止跳动,他好想开口恳求他。那对夫妻低声交谈,他看到那位太太犹豫着摇摇头,然后他们移动脚步走了开去,他的心坠入谷底。

  最后他们选定了一个看起来只有一岁多、实际上已经快要三岁的小女孩。他这么清楚是因为他常把强占来的食物分给她吃,她整天除了把手指头含在嘴里之外什么都不会。没有他,她早饿死了。

  被那位太太牵在手中的小女孩,回过头用沾满口水的小手对着他猛挥,他则对她微笑道别,真心为她感到高兴。她在这里无法生存,他可以。

  从那天起,他不再作下属于他的梦,只是更认命的桀骜不驯。

  那年,他十岁,国小四年级。

  他横行校园,脑筋灵光点子多,同伴自动靠拢任他发号施令,于是他成了老师们眼中的头痛人物。这样的他,内心的空虚不言可喻。

  一天,他回到院里,院长交给他一个写着他名字的纸箱,里面是满满的故事书以及一张字条,上头写着「读书让你随心所欲」。

  隔天他到学校去问老师什么是随心所欲,然后抱着半信半疑的心情开始读第一本故事书--鲁宾逊漂流记。没多久,整箱书读完了,他发现自己还是吃不饱穿不暖,但他却爱上了思绪的任意驰骋,那使他的日子比较好过。而奇怪的是,他的成绩竟然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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