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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多闻?」祭前禈皱着眉,伸手托起她的脸庞,感觉胸口被重击了一下。

  「对不起……」多闻别开脸,语气慌乱地说:「我只是要告诉你,你的项链钥匙圈……我一直想还你,可这回,我没带在身上,等我回海岛,一定还你,好吗?」说完,她站起身,泪眸看着他,步伐细碎地退到门边,微微一笑,打开门,像个夜奔女神,转眼消失在他房里。

  多闻跑回自己的房间,脸埋在枕被间哭泣着,手里握住一条宝石红亮的龙项链。她对他说了谎,她从来随身携带这条项链的。她以为自己不会那么轻易爱上另一个人的,毕竟那时她心里有个名字、并且喜欢着那男孩,可为什么最后她想不起男孩的长相;心底那个名字越存在越深刻,她记得的,却是他──名副其实的祭前禈。

  那真的只是一段青涩谬恋吗,难道过了七年,她丝毫没成长?为何她忘不了他,甚至越陷越深,这莫非不是取代,而是注定,她注定得爱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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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祭前禈失眠了。

  二十岁那年,离开祭家在英国办的学校,他就过着游牧民族般的生活。他经常在野外扎营,睡凹凸不平的大地、盖破烂睡袋,蚊蝇叮咬他、吸他的血,寄生虫钻进他皮肤里……他问自己,是不是习惯那样的生活,床铺太舒适,反而睡不着?还是肩上伤口发炎,疼得睡不着?

  他胸口闷得很,睁眼闭眼全是多闻的泪颜。清晨听见男男女女讲西班牙文的声响传上来,他就下床走到窗边,打开窗门,吹海风。

  天空未亮,庭院里,祭始禧、罗愉和那几位专家正在捆绑行李。多闻也在其中,她穿着一身卡其布猎装,足蹬登山靴,长发扎成马尾,随风飘飞。祭始禧把她的背包抛上车,祭前禈额鬓一抽,转身抄起晨衣套上身,疾步离开卧房。出了客厅大门,他站在门厅阶梯。祭始禧抬头瞧见他。

  「这么早起!」祭始禧挑眉。「新矿场我接手了,这一阵子,你可以轻松点儿。」这话示意他可以睡晚点儿。

  祭前禈盯着多闻的背影,沈步走下台阶。她似乎不打算回首看他,但他敢肯定,她绝对知道他已来到她背后,近得能呼吸到她的发香,让她飘飞的发丝拂过他脸庞。

  「多闻,海风大,妳先上车。」祭始禧搭着多闻的肩。

  祭前禈抓住祭始禧的手腕。「她不能跟你到矿场。」

  听到他冲口而出的声音,多闻不由得浑身一颤。

  祭始禧愣了愣,瞇细眼眸,看向祭前禈。

  「她跟我约好去野营。」祭前禈对祭始禧说道。然后放开他的手,扳过多闻双肩,对着她的眼。「记得吗?我们的约定──」

  多闻望着他,不发一语。

  「是这么回事吗?!」祭始禧既惊讶又若有所思地抚着下巴。「不过,多闻可是我很重要的人──」

  「既然如此,你更不应该让她去!」祭前禈眸光严厉地射向祭始禧,双手揪起他的衣襟,全部以海岛高原的语言对他说:「那个地方民情复杂,不同种族间长久累积仇恨,更别说毒枭充斥,政治与经济利益冲突,内战一触即发!你要你重要的人去那动乱不安的地方?」他几乎怒瞪自己的哥哥。搞不清谁是谁重要的人,彷佛多闻是他重要的人。

  祭始禧饶富兴味地一挑眉角。「那──你要我怎么做?」他挪开弟弟揪在他胸前的手,懒懒地问道。

  「我刚刚说过,她跟我约好去野营──很早前,就跟我约好的!」祭前禈依旧一口海岛高原语言,强调的语气,使他像个血气方刚的毛头小子。

  祭始禧没见过孤僻冷淡的弟弟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应,这实在稀奇!他神情似笑非笑,摊摊两掌。「好吧。」嘴里说出跟弟弟相同的语言,视线移到多闻脸上。「妳呢?多闻──妳跟前禈是否有这个约定,妳愿意跟他去野营吗?」

  多闻微微咬着红唇,垂眸,似乎过了好久,才点下头。

  祭始禧笑了起来。「那妳好好跟前禈放假去吧──希望他别带妳去太危险的地方。」他双掌覆在多闻双颊,像昨晚那样,先吻吻她额头,唇再扫过她的小嘴,落下轻浅的吻。

  祭前禈下意识握紧拳,将脸转到一边去。天空一片阴霾,峭崖下,惊涛巨浪,今天应该不是个好天气。

  祭始禧一声吆喝,他的同伴全进了车厢。他最后一个就位,坐在门边,还没关门,叫道:「前禈!」出其不意地把多闻的行李丢下车。

  祭前禈虽然接个正着,肩上的伤却不知被什么硬物撞着,让他嘶声抽了口气。

  「有个热带风暴来袭,你可别急着去野营!呵……」车门在一串笑声中关上,车队喷着白烟开出去。

  多闻转头看祭前禈,神情诧了下,他右肩上的晨衣布料,透红一块,并且迅速扩大中。她伸出手,想拿回自己的行李,他不给,一手牵着她,往屋里走。

  「你流血了……」她被他拉着走,步伐急乱,嘴里喘气嚷着。

  祭前禈大步大步往前走,上楼梯,通过廊厅。

  「停停,让我帮你看看……」她惦着他的伤。

  他无动于衷,越走越快。

  「你在流血啊!前禈──」多闻拉住他的衣袖,哀求似的喊道:「前禈──」

  这一声叫喊像是魔咒,让祭前禈停下脚步,定定站着,缓慢地转头看她。这是第一次,她叫他的名字──对着他,叫他的名字。

  「前禈──」这温柔的声音,彷佛蕴含了更多──她似乎有很多话,很多内心的话,要对他说。「让我看看你的伤,好吗?」

  他凝视着她仰起的美颜。她心里惦着他的伤,愁眉深锁。他伸手抚她的眉心,说:「到我房里。」

  房里只有他们两人。祭前禈走到窗边,坐入面海的单人沙发。多闻站在他背后,从衣领处轻轻翻开。他右肩的伤口肿得很严重,血水还在流着。多闻取出自己行李里的医药包,将他的晨衣更往下拉。祭前禈索性抽出双臂,半脱晨衣至腰部。多闻开始在他伤口上忙着。她拿镊子的手有些泛红,那似乎是他的大掌捏出来的。

  祭前禈目光拉远,望出窗外,风扑面袭来。这里的风,闷热,夹带着一种黏腻的海潮咸味,不像祭家海岛凉爽舒适的高原风,尤其吹过龙鳞湖面带起粼粼闪闪的涟漪波光,长泳一趟,便觉身心舒畅。那年,她已是亭亭玉立,身姿优美;他在龙鳞湖教她游泳,两手扶在她的腰侧,只是轻轻掌握而已;她上岸,换好衣服,风吹扬衣襬,他就看见她雪白的肌肤,有泛红的掌印──他的掌印。

  「疼吗?」多闻将放沾血的棉球、消毒纱的小铁盘,摆在椅边桌上。

  祭前禈回神,看着她的手。她是如此地柔弱纤细,他一掌就能弄伤她。「抱歉。」他沈声开口。

  多闻停顿一下动作,不确定自己听到了什么。

  「妳跟我二哥同行──」祭前禈继续说:「是负责矿场医疗吗?」

  多闻摇头,沉默了好一会儿,低声细语地说:「你是担心我吗──」

  祭前禈转头看她。

  「你说了新矿场所在地区的社会状况,要始禧别让我去,是在担心我吗?」她可以这么认为、这么想吗──

  祭前禈眸光骤亮,表情惊讶。「妳听得懂……」

  「这些年来,是始禧天天教我讲高原的语言──」她的语气中有叹息。当年,如果他们还在一起……

  应该是他来教她的!

  祭前禈不自觉又握起拳。「妳果然和我二哥在一起是吗?」

  「我到德国念书时,始禧在那儿管矿场,爸爸托他照顾我──」

  「妳父亲把未成年的妳留在海岛,倒也没托人照顾妳。」祭前禈平声平调地打断她。

  多闻抬眸,看着光亮玻璃上那张不明显的男颜。

  他说:「我想,妳连游泳也学会了吧──」

  多闻半晌没出声,连呼吸都抑得让人察觉不到,突然道:「你没教会我,就离开了呀──」

  她嗓音低柔,好像很委屈,遗憾着什么似的,祭前禈心头震了一下,听见她幽幽叹了口气。

  「这是我要离岛时,苏林奶奶给我的药,抹上了,很快就会好的──」

  一个药罐放上桌。苏林给每个离开祭家海岛的人随身药罐,他也有一个,受伤时,他自己搽,罗悯也帮他上药,伤口没好,还发炎;同样的药,也许真要由她来敷抹,他的伤才会好……

  他感到她的手停在他肩上,小心轻柔地贴上纱布胶带。他握住她,将她拉到身前。

  多闻反应不及,腿撞到他的膝盖,身子倾向他。祭前禈扶着她的腰,眼睛凝在她美丽的容颜上。多闻也看着他。

  到底,他们错过了什么?

  他们已经七年没见面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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