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谨言凶巴巴。
「妳要是不爽付,可以动用公基金呀,又没人硬逼着妳非付钱不可。」楚慎行被骂到眼眶微红,她也不想靠她二姊,但出版社老是不过稿,她也没有办法。
「抱歉,那是爸妈的钱,不能用来糟蹋在无意义的事上。」身为家中掌管经济大权的楚谨言,每一分钱都得看紧,这是她的责任。
「买书是一件很神圣的事,怎能说无意义?」相对于没去外面吃过苦的楚慎行来说,最不能理解的就是她二姊功利的想法,气得直跳脚。
楚谨言冷冷瞥她。
「对工作没帮助就是无意义,等哪天妳写出哪一部了不起的大作,再来跟我讨论这个问题,否则免谈。」多浪费口水而已。
「妳说话怎么这么毒?亏爸妈还帮妳取了『谨言』这个名字,就是希望妳说话小心点,不要伤了人家的自尊心。」被她二姊过于尖锐的言词伤及,楚慎行索性把她们的父母抬出来。
「妳才需要检讨。」楚谨言不甘示弱的反击。「爸妈也给妳取了个『慎行』的好名字,要妳凡事小心点,多用大脑。结果妳不但行事粗糙,还特会惹事,留下脏屁股让人擦不完。」
「我哪有留下脏屁股,妳不要乱说!」楚慎行喊冤。
「谁乱说了?要不然账单妳自己付,别想动公基金的主意。」还敢跟她吼,不要命了。
「别以为爸妈把权力交给妳,妳就可以挟怨报复。」小人。
「我就是挟怨报复,妳敢怎么样?」
「我要打电话到英国告诉爸妈,说妳欺侮我!」
「去说啊,看他两老听谁的!」
「楚谨言,妳不要欺人太甚。」
「我好怕哦。」楚谨言朝她小妹撇嘴。「妳是不是又要来嚎啕大哭那一套?不过我可先告诉妳,这里没有王子,没有人会来救妳。」
「谁要别人救,我可以救自己。」
「那最好,妳不要到时又像上次一样,半夜打电话到英国找不到人。」
「这次我会弄清楚时差。」楚慎行红着一张脸争辩。
「给妳拍拍手。」楚谨言击掌。「希望妳的减法不会出问题,算错了时间。」
「妳说话好毒。」
「妳行为好蠢。」
「妳一定会遭到报应。」
「到时候我的身边一定有妳。」
「妳实在是太……」
「妳才太……」
姊妹两人吵得不可开交,轰隆隆的炮声终于也把在楼上调制香精的楚怀柔轰下楼,问她们究竟是怎么回事。
「妳们两个又在吵什么,屋顶都快掀了。」一走下螺旋状的扶梯,楚怀柔就忙着抱怨她们打扰到她的工作。
「大姊,妳来得正好。」楚慎行像见到救星似的巴着她大姊。「妳来评评理,看二姊骂我骂得有没有道理。」
还是大姊好,跟她站在同一阵线。
「谨言,妳干嘛又骂慎行?」楚怀柔实在快被烦死了,只得攒着一双秀眉问她二妹。
「因为我高兴。」楚谨言超级不爽的回答。「妳和慎行都一样,只会把房子弄得乱七八糟。」害她清不完。
这说的是什么话?她大姊一定会反驳……
「慎行是慎行,我是我,干嘛把我们扯在一块儿?」楚怀柔显然也不想和她小妹沾上边,急忙撇清。
「大姊!」楚慎行差点没有当场摔倒,她们应该是一挂的,怎么攻击自家人?
「在我看来都一样。」都是silly一族,难怪这么合,楚谨言撇嘴。「妳们一样光会破坏,没有建设,所以统统打入一个等级。」──笨蛋。
「谨言,妳这话说得太过分了,我和慎行可是两回事,怎么可以把我们放在一起?」楚怀柔尖叫。
「大姊!」楚慎行高声抗议。
「都一样啦!」楚谨言推开二愣子似的小妹,直接和她大姊杠上。「妳没事把房子搞得像女巫上身一样,妳不晓得我已经闻到都想吐了吗?还成天搞那些飞机。」熏死人!
「这是我的工作啊!我是芳疗师,当然要多懂一点有关花草这方面的专业知识,否则我怎么出去跟人竞争?」
「那也不必把房子弄得到处都是花香味!」
「谁叫妳鼻子那么灵敏,什么味道都闻得到。」
「我又不是死人,当然闻得到香味!」
「说的也是,死人哪有妳的嘴利,成天和人吵架!」
「我什么时候和人吵架?」
「现在就是!」专挑自己的姊妹下手。「一会儿骂慎行,一会儿又骂我,还敢辩称说自己没有。」
「妳不要打人喊救命,要不是妳和慎行老是做出一些蠢事来,我怎么会骂妳们?」
「我们什么时候做过蠢事?」
「无时无刻!妳们根本就是破坏大队──」
三个姊妹吵成一团,从隔壁传来的刺耳声响,却成功让她们都闭了嘴,个个竖高耳朵分辨这些声响的内容。
这、这是──
三个姊妹互看一眼,眼睛一起喷出火来,同仇敌忾的望着隔壁屋子。
只见中国式建筑那边,传出铜钹响鼓的刺耳声音,悄悄飘满她们原本还算安静的院子。
星沈月落天地暗。
十六年报国壮志凌宵汉、到今日才知我、一身是错、错、错、错啊、前路欲行难、难、难!
锵锵锵锵锵,隔壁那三个混帐居然在播放京剧!
潞安州、这三个字、早已听惯,
没错,这出烂戏码,她们的确是听过好几回,都快会背了。
只当是、金邦征宋、捷报一篇,
可恶,她们要是认输,那可要白白送给对方一次胜利,让他们免费捞到一次捷报。
谁知它、它、它竟与我血脉相通、息息相关,
那还不相关吗?住在隔壁,又只有一道矮墙围着,互相有什么动静,对方都一清二楚。
它是我、父母之乡、生我的家园。
思家山、念家山、家山何在?
家山何在?家山何在?
对,为了保住她们的颜面,她们豁出去了,决心和隔壁的恶邻奋战到底。
「二姊,隔壁那三个老古董又来搞破坏,我们该怎么响应他们?」到底是自家人,平日吵归吵,一旦有外敌侵入,炮口还是一致对外。
楚慎行问楚谨言。
「我想想看。」楚谨言冷笑。「那三个古董俱乐部的成员,要是以为播放京剧就能扳倒我们,就太天真了。」她会给他们好看。
「谨言,妳有什么办法?」楚怀柔向来就不喜欢硬邦邦的音乐,她听了会头痛。
「很简单。」楚谨言点头。「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去把我们那些歌剧CD片搬来。」
向来是行动派的楚慎行,立即采取行动。
「都搬来了!」足足有一大箱,她喘呼呼。
「妳要放哪一片?」有茶花女、波希米亚人、费加洛婚礼……
「杜兰朵公主。」楚谨言斩钉截铁的决定道。「前面那些都不必听了,直接把它跳到『谁都不许睡』,就让PAVAROTTI代我们迎战隔壁那三个混蛋。」
「好,看我的。」楚慎行一接到总司令的命令,马上将「杜兰朵公主」的CD放进唱机里面,连按了几下遥控器,利用PAVAROTTI与隔壁对抗。
几秒钟后,但闻PAVAROTTI优雅高亢的歌声,窜入耳际,直上云霄。
「把音响调到最大,慎行。」楚谨言扬高声调指挥道。「我要让隔壁那三个老古董知道我们不是好惹的,绝对奋战到底。」
「是,二姊。」没有问题,楚慎行照做。
于是乎,京剧夹杂歌剧,一来一往飙得不亦乐乎。
「吵死了。」过路行人纷纷遮耳走避,免得被吵成耳聋。
问苍天、何谓异乡、何谓家?
Dilegua, o notte! Tramontate, stelle!(消失吧,黑夜啊!快落下吧,星星啊!)
谁是仇人、谁亲眷?
Tramontate, stelle! all\'alba vincerò?(星星快落下,黎明我将得胜!)
何为恶、何为善?何为恩?何为冤?
Vincerò? Vincerò?(我将得胜!我将得胜!)
中文大战意大利文,看来有得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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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星期一,仍是风和日丽。
楚慎行双手抵住下巴,两手的胳臂靠在窗户,两眼漫无目的地到处乱看。
她先看看天空,没什么,天空蓝得可憎,一点云都没有。她再望望窗外的树,更可悲,连一片叶子都不会动,今天的台北实在闷。
闷闷闷。
「啊──」被烦躁闷热的天气闷到大叫的楚慎行,怀疑外头那些偶尔飞过的麻雀怎么没被闷死,少说也该掉下几根羽毛才是。
不过,最闷的该是她目前的状况。
默默把手放下,呆看楼下矮墙边她二姊养的那几株玫瑰花,楚慎行总觉得她二姊跟它们真的好像,浑身都是刺。
她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摆脱掉她二姊啊?
楚慎行叹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