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巡视了一圈,整个进度都在计划之内,突然,负责搭设高台的工头走来。
「毕小姐?」待她回头,工头便指着几乎完工的大型舞台道:「我们工事快完成了,只剩细部,可是连初期的押金你们都还没有付,能不能和妳先结算一下?」
「还没有付?菲利浦在搞什么啊!」她翻翻白眼,菲利浦大事果断,小事却很马虎。拿起手机,她边拨号边朝工头致歉:「不好意思,菲利浦他好迷糊,我马上打电话叫他来。」
拨了他在台湾的手机电话,是未开机的状态;她暗骂了声懒鬼,又拨到他榻杨的饭店。
「喂?请帮我转七○五号房的菲利浦……」朝工头比个安心的手势,那个V字型手指还没伸直,她突然脸色大变,难以置信地提高音量:「什么?菲利浦?沃夫退房了?昨天晚上就退房?怎么可能!」
挂断电话,她还处在震惊中。眼光和大惑不解的工头对上,她抽搐了下嘴角,算是笑容。「那个……工头大哥,等我一下,让我把菲利浦找出来。」
「妳要找那个外国人啊?」工头还是一脸迷糊。「找他干什么?是他叫我们事后来向妳请款啊!」
「向我请款?」手机差点没掉在地上,她瞪大了眼:「他没有告诉我啊!是他说场地灯光什么的一切由他处理,而且他也并没有交给我任何款项,怎么可能找我?」
「不会吧?」不知毕明曦是装傻还是真傻,他走到远处拿起一迭文件又走回来。「妳看,这个毕明曦是妳吧?我们的承揽契约上是妳亲笔签的名,可不是那个外国人,当然找妳喽!」
她什么时候签过那些东西?毕明曦内心深处油然兴起一阵惶恐,契约书上是她的亲笔签名没错,但她一点印象也没有啊!忽尔她走向负责保全业务的人员,突兀地问道:「请问,你们和我们的合约书上,立约人也是毕明曦吗?」
「是啊。」保全人员直觉这问题莫名其妙。「那外国人说,因为和他签约牵涉到国际法的问题,且他没有完全代理基金会的权力,所以把合约拿去给妳签了啊。妳的古董店不也是主办单位之一?」
毕明曦突然脑筋一片空白,完全无法思考,此时,搭设舞台的工头又变本加厉地添了一句:「毕小姐,我们一整套的灯光、场布和舞台都是那个外国人拿去让妳签的,其它人肯定也是这样,难道有什么问题吗?」
「菲利浦他……他一直告诉我是以基金会的名义出面的!」她六神无主地盯着合约书,赫然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个签名……啊!是菲利浦模仿我签在与基金会合约上的!」她霍地转向众人。「你们合约书上的签名,是不是也跟这个签名一模一样的大小和笔法?」
有带着合约书在身边的各类施工人员闻言马上拿出来核对,果然每个签字大小及勾勒皆相同,甚至迭在一起看还能完全密合,就像复写纸转印出来的一样。
「菲利浦他骗了我们……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惊骇过度的她,已经完全没办法思考菲利浦的用意了。千里迢迢从美国来,花这么大的工夫,难道只为了晃点她?
「毕小姐,这其中一定有什么误会。」保全人员疑惑指着她的电话:「妳把那个外国人找来,一切就能弄清楚了。」
「不……他不见了……」她茫然地环视众人。「怎么会这样?这个展览明明就筹备了好久,他为什么临时抽身,把一切丢给我?」
「呃,毕小姐,我们必须提醒妳,不管那个外国人是否骗了妳,我们的对头单位只有妳一人。现在,在场的工作人员没有人拿到工程款的,妳现在还要不要继续做下去?如果现在打住,我们还可以把款项打个折扣。」工头眉头深锁地摇头,这个女孩子八成被那个老外骗了,不过纵使如此,在法律程序上,他们还是只能找毕明曦,再怎么同情她也无可奈何。
「你们给我一点时间,让我把他找出来好吗?」连邀请函都印刷好了,菲利浦却失去音讯,她还有后退的余地吗?况且,她心里仍抱着一丝丝希望,菲利浦并未彻底消失,他只是迟到,只是偷懒,明天他就会出现和她解释一切。
她离梦想只剩一步了……
「毕小姐,离展览只剩半个多月,这样吧,两天之后,我们等妳最后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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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又一次的打击,毕明曦摊坐在房间里,双眼无神地盯着墙面。
首先,她打越洋电话到国际古董基金会确定展览的合作,但基金会回复确实考虑在台湾办展览,但尚未开始着手进行,台湾方面的合作厂商也还没敲定;而他们基金会工作人员里有三个菲利浦,唯一一位姓沃夫的,早在去年已离职。
再和展览会场地的提供者联系,的确有古董展在半年前便预约好了场地,但签下租赁契约的人,名叫毕明曦;而她又与菲利浦提供的参展厂商联络,最后确认了那是一份假名单。
毕明曦整颗心都寒了,左思右想,自己唯一能被图谋的,或许只有那条红宝石项链。她取出珠宝盒求证,抖着手打开它后,项链仍在,但已经不是原本那一条。
菲利浦唯一摸到项链的时刻,是在测试灯光那天,众目睽睽之下,他竟能用巧妙的手法将项链掉了包,她当时被愉悦冲昏头,没有细察项链的真伪,也压根没想到会有人用这种方式偷天换日,于是,她的粗心成就了他这一场骗局。
为什么她会那么相信他呢?只能说菲利浦太会利用时机。她在纽约遇见他时,恰好是在某古董展览会,当初以为遇到同好,相谈甚欢,他自称是古董基金会的人,又提及古董基金会隔年考虑于台湾办展览,千方百计诱使她说出自己身边最具价值的古物,然后许下承诺会邀她共同参与。
由于国际古董基金会确有在台湾设展的规画,加上当时他的身分无误,并且也远渡重洋来找她参与,因此她毫不怀疑他心怀不轨,且当时在纽约一整个月的相处,她真的把他当成可信的朋友。
楚江风不止一次骂她太容易相信人,是的,他说对了,如今她的后悔也只能彰显自己的愚蠢,什么也无法挽回。
一年多的时间啊!他为了骗取项链,竟然花了一整年的时间布局,八面玲珑地将所有相关工作人员及她骗得团团转。难怪基金会没有派其它人员,难怪参展厂商没有一家到达,难怪他无论如何不让楚江风参与。
菲利浦彻底消失在台湾,断了所有音讯。
她从挂断最后一通电话开始,便保持着一样的姿势呆坐,突然,她吃吃地笑起来,由苦笑变为大笑,笑到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笑声变得枯槁难听,沙哑哽咽,直到悲伤盖过一切,她再也发泄不出来。
她的确蠢,蠢到老家了,毕老若知道这件事情,恐怕会当场气死;而楚江风或许是唯一会责骂她,然后帮她想办法的人,可是她却赶走了他。
「是我的错……是我把自己弄得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她埋首在床铺上低声呜咽,床单吸干了奔流的泪水。「江风,你在哪里……我想跟你说说话……我不求你帮我解决,只要听我说说话就好了,只要听就好……」
这么一个简单的想望,也变得难如登天了。
不!她霍地从床上抬起头,思绪问闪过一点小小的希望:「我还是有办法找到他的……对!」
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恰好毕老外出不在,她迅速地钻进父亲老是坐着的位置,对着计算机输入一串网址。
对啊,还有他的古董王网站啊!只要到网站上留言,或者写电子邮件给他,他一定会看到的……他不会置之不理的……
「叮」!计算机发出尖锐的叫声,看着屏幕的她当下惨白了脸,不信邪地又拿着鼠标重按了好几下。
「不可能!你不会这样对我的……」连试了十几次都是一样的结果,她再也没有触碰这台计算机的勇气。
「关站」两个大字明明白白映入眼帘,她泛红的眼眶又开始充水,然后毫无助益地无声落下。
她想起了他临去前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不会再出现在妳面前……」还有最后他淡然却绝决的微笑。
双手摀住脸,她大声哭出内心的痛心及受伤,失去了传家之宝,失去了信任人的勇气,失去了他,她什么都没有了……
原来,比起遗失传家之宝的痛苦,与楚江风断了最后一丝联系更教她难过、更教她哀伤啊!
「碰」!她大力敲了一声桌子,起身用力甩了自己两巴掌,让肉体的疼痛镇压所有内心的颓丧。她吞咽着口水,拼命地深呼吸,再抹去残余在眼角的泪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