璞娘呆呆地瞪著他去牵那个女人的手,脑子轰地一声。
事实已经摆在眼前,他真的做了抉择,而且选的还不是她……她的胸口彷佛有万根针戳刺,疼得喘不过气来。
但是就算这一次他选的是她,她又怎么知道下一次相同的事不会再发生?他也许还是会继续风流,她又该怎么面对一次又一次等待被抉择的煎熬时刻?
她要怎么挡得住他风流的本性,桃花债一遭又一遭地出现?
她已经伤痕累累了……
“好!好,很好!”她眼前发黑,咬牙切齿地转头就狂奔出去。
该死的!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
事情来得太猝不及防,他没想到刚刚和唐云碰面,还未来得及说些什么,就被璞娘给撞见了!
但是……这又教她怎么能不误会?她现在一定伤心死了,也恨死他了。
他胸口疯狂地鼓动狂悸著。
一想到璞娘有可能会一怒之下离开他,甚至永远不原谅他,不听他的解释……惊惧在脑海中爆炸,什么气定神闲与镇定功夫全数崩散瓦解了。
唐云怔怔地望著他,熟悉却又那么陌生,英俊到令人心折的脸庞,但是有些小地方好像不一样。
她终于自心痛欲死的迷雾中力图清醒。
“你……不是梅十二,你是谁?”
他一震,缓缓转过身来,黑眸幽然深郁。
“对,我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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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幸福,她的世界,她的人生已经摔了个粉碎。
璞娘双眼红肿,小脸冰冷苍白……缓缓地、缓缓地走在大街上。
似曾相识的情景在三天内再度上演,但是此时此刻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痛哭流涕、狂吼怒喊。
她不知道一颗心能够承受几次的重击,一刀又一刀,累累的伤口似乎快让她身上的血液流干了,而一次又一次无情残忍的背叛,也使得她已经不再敢相信他……或是自己。
她茫然地抬头,置身在人来人往的街道,忽然不知道自己该走向何方。
“早饭……我的早饭还没有吃完……对。”她喃喃自语,痴痴呆呆、模模糊糊地想起,点了点头道:“爹还等著我回家吃饭……我家是往这儿走……”
她孤独渺小单薄的身子游魂般地飘往鄂家的方向。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璞娘终于飘晃回了家,一抬头看见“鄂府”两字,她喉头一甜,眼前蓦然一黑——
“小姐,你回来了……哎呀,你怎么吐血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奇异地感到一阵安心。
终于、终于把梗在胸口喉头间,那呕也呕不出、咽也咽不下的东西吐出来了。
然后她的意识涣散游离了,到那好远好黑好深的地方……
“小姐!小姐!”
鄂老爷匆匆扔下书,狂奔出来看到的就是女儿晕厥不醒,月牙色衣襟喷满触目惊心鲜血的样子。
“璞娘!”他肝胆欲裂,一把抱住女儿。“你醒醒啊,我的宝贝女儿,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你快快醒来,爹在这里啊,你快睁开眼看一看,爹在这里……”
“老爷,这样不行,快把小姐抱回屋里,我赶紧让人去请大夫来!”最后还是薛嬷嬷勉强沉住气,颤声道。
“好,你快去。”鄂老爷挣扎著将女儿抱了起来,拔腿就往屋里奔去。
在璞娘出嫁前住的闺房里,每一样摆饰和东西都没有变,她的香盒,她的松子糖罐,小小精致的首饰柜……还有她的味道,甜甜净净的香气。
鄂老爷站在床头前哀哀落泪,不住拭著怎么也擦不干的泪水。
大夫严肃地皱著眉头,为她号脉。璞娘还是陷入昏迷之中,丫头们来不及为她换被鲜血染红了的衣裳,看起来份外惊心动魄,教人心痛。
“大夫,我女儿怎么样了?”鄂老爷急急问道。
大夫抬起头来,愁眉不解。“小姐气血淤凝,脉象乱不可言,彷佛是受到极大的打击所致,我开几帖舒气解郁活血的方子,三杯水熬成一碗服用,但是……心病还需心药医,待她醒来,还是得好好以言语抚慰一番,令她自然放宽心怀才是。”
“那要不要紧哪?”
“心病症候可大可小。”大夫语带保留,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你也瞧见了她气急攻心吐出的血,小姐素来身子强健,会吐出这口血显示她的肝肾心脾已然伤损……不过幸亏她还年轻,好好调养些日子还是可以痊愈的。”
大夫的话迂回转折得教人一颗心上上下下,不过幸好最后一句总算让所有人都缓缓露出了微笑。
“会好就好,没事就好。”鄂老爷捂著狂跳甫定的胸口,吁了一大口气。
“大夫,你早点说小姐没事就好了,害得我和老爷都快吓出心脏病来了。”薛嬷嬷埋怨道。
“失礼,失礼了。”大夫欠欠身,讪讪地笑道:“这样吧,我待会儿写好方子,你们就派个人跟我回去抓药,要立刻煎服下去,知道吗?”
“是。”薛嬷嬷转头吩咐丫头,“跟大夫去抓药,要快去快回。”
“我会的。”丫头颇有鄂家门风,一把拎起大夫的领子就急往外冲。“大夫,我们快去吧!”
“呃,好好……慢点呀,当心门槛……”
鄂老爷坐在床畔,忧心怜惜地看著在昏迷中也仍然愁眉纠结的女儿。
“宝贝女儿,你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十二少待你不好吗?”
薛嬷嬷义愤填膺地插嘴道:“老爷,我看八九不离十,铁定是姑爷亏待小姐了。从小到大,小姐遇到什么天大的事都是嘻嘻哈哈的,可是这一回居然吐血晕倒了过去,若不是为了情伤,还会有什么?说不定姑爷的风流症又发作了,这才气得小姐跑回娘家来。”
“不要瞎说,我那女婿不像是那种人,他看起来对璞娘是绝对真心的。”鄂老爷轻斥道:“咱们还是等事情弄清楚了再说,别凑热闹乱生事,反而离间了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那可怎么办?”
“好吧,老爷,可是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梅花庄向姑爷说小姐在这儿,顺道打听打听究竟是出了什么事?”薛嬷嬷还是最疑心梅十二。“如果是姑爷亏待小姐,那咱们就不让他把小姐带回去了。”
“你别在这儿又弄得我精神紧张,我心乱得很。”鄂老爷叹了口气,轻轻抚摸著女儿冰凉的额头。“先等璞娘醒来,我只要她身子安好无恙就好了。”
“老爷……”薛嬷嬷情不自禁眼眶湿了,再看到原本活蹦乱跳、生龙活虎的小姐变成这个样子,她更是心疼如绞。
第十章
而此时此刻在梅花庄,梅十二用尽所有的力气才镇压抑制住出去找回璞娘的冲动……
他不能忘记自己身为兄长的责任,在最后这一刻尽职地将唐云带回到弟弟的身边。
心痛、惊慌和恐惧令他的胃绞拧成一团,他几乎无法正常喘息呼吸,但是他已经扛著这个重担三年之久,唯有亲眼看见他俩前嫌尽释,团圆相聚,否则他这三年来的苦心不就尽付东流了?
万一,万一唐云不原谅弟弟,再度离开他呢?
所以他一定要亲眼盯着他们俩——
但是他还是听得见自己血液在疯狂窜奔狂流,脉搏突突剧跳的恐慌声响……她离去前绝望而悲哀的眼神一次次在他脑海里回荡,一遍遍鞭打绞疼了他的心脏。
就算他不住地安慰自己,璞娘是个勇敢又强韧的女子,她很坚强,不会一时冲动想不开……但是他的双手还是颤抖个不停。
他换回自己惯常穿的黑色劲衣,袍角绣着一枝苍劲有力的雪白梅花,静静地看着他俩相会的这一刹那。
“你的腿……”泪水模糊了唐云的视线,却怎么也模糊不了那深深镌刻在心田的白色翩然身影。
所有的恨,所有的怨,统统在这一瞬间被刻骨铭心的相思与心疼取代了。
白衣男子痴痴地望着她,热泪齐涌,哽咽难言。
“他在你离去的那一刹那追了出去,正好被一辆狂奔回京的马车撞倒。”梅十二低沉地解释,“双腿俱断。”
“我不知道……”她捂住小嘴,泣不成声。“我不知道会这样……”
“都是我的错。”白衣男子轻推着木轮椅,来到她身边,温柔而怯怯地试图碰触她,却又瑟缩了。“但是我一定要告诉你,我爱你。今生今世,我的心不会再有第二个女子的影子,只有你。如果……如果你还要我这个有残疾的人的话。”
她紧紧地握住了他的手,泪蒙蒙的双眼却乍然绽放了狂喜的光芒。
“我怨你、恨你,也想了你三年,你说我还要不要你呢?”她整个人扑进他怀里,颤抖喜悦地哭了起来。“傻瓜,你这个大傻瓜……”
“云儿……”白衣男子紧拥着她,失声低泣着。“云儿,我永远也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