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时间一直在走,走到夜的深处……
然后,因为夜深,所以分别的时候到了……
这次,离开的人是他。
第八章
复合,为了等待最终的分手。
离开,为了把爱情慢慢消耗。
他们朝这个目标努力,
在每一次相逢里验收。
不爱了吗?
已经不爱了吗?
他们嘴在吻、心在问,
他留给她的电脑,她已经用得很上手了。
有时打开它,记录心情,偶尔也写信,不过大多时候,打开电脑只是为了呆呆的想念他……唉,爱情让她从一个小女孩往小女人的路途上走去。这很逊,她知道,但怎么办呢?只能「唉」一声后,接着还是想他。
这是他的电脑,交给她时,里头还放着一点东西。要不是离开得太匆促,想必他会一一删除掉后,再让她使用。幸好他来不及删,不然她还能凭借什么去想念他?当她不想写信给他、不想打电话给他,却又很想他时,就只能看着这些了。
电脑里放的东西其实不多,除了一些他用来写论文的零星资料外,还有一些草稿、计画大纲、统计表格等,都是她看不懂的商业用语。
其中比较让她常打开来看的,是他写的一份个人资料,资料并没有填完,想来这是一份准备作废的表格,三分之二以上都是空白,内容非常的乏善可陈;之所以会让她勤于打开看,只有一个原因--这里有他的照片。
虽然只是一张随便拍来扫进电脑的大头照,把他拍得好糊好丑,一点也不玉树临风,失真到一种难以想象的境界,但至少认得出来是他,就很够了。这张照片每次都会让她有无限的想象与猜测,想着他一定很讨厌拍照吧?他太过注重隐私,又长得太体面,就算他一心想低调,台湾的八卦媒体也不会放过他?应该是为了预防后患,所以他把自己的照片都弄成这样,不求写实,反而愈丑化愈好。
他很忙,虽然希望她常常写信给他,但他并没空做回信这样的事。他当然还是会回信,只是信件的内容言简意赅到像是上司对下属下指令。
这男人第一次回给她的信,已成了他接下来每一封回应的模式,让她信愈写愈无力,觉得他回一封信跟回一百封信都一样,不可能会出现令人惊喜的内容,所以信也愈写愈懒了,最后写成流水帐,也实在不能怪她。
她是不知道别的情侣通信时是怎样你侬我侬的啦,但像他这样的回法肯定很有问题。
记得她写给他的第一封信是这样的--
靖远:
今夜有点失眠,为了入睡,决定读点诗。
这本诗集跟爱情无关,但我还是想到你。失眠的灾情更加严重,我猜再这样下去,我可能得请医生开个助眠的药给我了。
所以决定起来写信给你,虽然你现在可能还在飞机上,而我这么快就写信给你,显得毫无矜持,我应该让你等更久,让你更思念,然后姗姗来迟的信件才送进你等待已久的信箱里,我甚至不该是先写信的那一个,听说。
好啦,我想睡了,晚安。
对了,顺便问一下,你这台电脑里有一些档案,我该寄去给你吗?
蓝
他的回信很快,在两天之后。
蓝:
一、出门在外,不要随便请医生开药,若妳需要安眠药,我寄给妳。
二、不要道听途说。
三、结果妳还是睡了,所以妳不需要安眠药。晚安。
四、不必寄,不是重要文件,妳可以删掉。
靖远
嗯……她可以理解,在他精英教育中,定是没有「抒情文」这方面的训练。可是一个看起来这么聪明机敏的男人,写起信来怎么拙成这样?要不是对他有一点起码的信心与基本的了解,这种冷冰冰硬梆梆的回信内容,还真难让人相信他是在写给情人,而非下属。
渐渐她不大乐意写信,那就偶尔打个电话吧,她后来想。
可是她忘了他很忙。给了她六组电话号码,除了他家里的,还有公司里他的私人专线,反正是他会亲手接的私人电话就是了。但号码虽多,却无一可用,因为不管打哪一支,通常都是在没人接的状态下,曾经有两次她很幸运的打过去时,他正好在。可是打通过后反而成了她从此不爱再打电话给他的原因。这方面的第一次,她也记得很清楚。那时,终于打通时,她非常开心--
「靖远,我是罗蓝!」她欢喜的叫。
「嗨,蓝。妳有事吗?」
有事才能打给你吗?突然意兴阑珊起来。「没事。你在忙?」
「我们还有四分钟。」
「如果我的话超过四分钟呢?」话筒抓得好紧。
「那我将赶不上那班即将飞往墨西哥的飞机。」
「你忙,再见。」挂掉。
后来他抵达墨西哥后马上打电话给她,两人没聊多久,而他的助理却已敲了他房门无数次加以催促,知道他得马上出门,他的行程满到根本没有私己的时间去儿女情长,他们连说话的时间都是勉强挤出来的。
虽然有点遗憾,但她很谅解。他对事业有远大的野心,早就说过接下来数年他将不会有自己的时间,怎么可能因为现在多了一个爱人便改变主意去「从此君王不早朝」起来呢?他不是这种男人,至少现在不是,他有凌云壮志正待施展。
他给她很大的自由,完全支持她的理想,放弃要她守在他身边的念头。而在第一通电话之后,她也领悟到了自己必须为这段感情付出什么--体谅他永远都在忙,就算常常找不到他,还得相信这样的爱情可以继续下去。
可是,关于爱情……
这是一场没有胜算的爱情吧?直到这个时候,她才深深明白想经营这段情感有多艰难。莫靖远可能打一开始就全盘考虑过了,所以才说继续交往下去是唯一解决掉这个困境的方法,而她却后知后觉到打过电话才知道--继续,是为了求取一个真正的结束。若是有梦幻的结局,反而是一种意外。
爱情,是一场耗磨的过程吧?相爱了之后,等的就是谁先不再爱谁。虽然口口声声说着天长地久,但实情就是这样,就只是任等待不爱了的那天到来而已。
他一直在等这天是吧?也许她也是。所以复合。
与其分手分得不干不脆、藕断丝连、牵牵念念,还不如交往到底,至少会有结束的一天。
相爱,是因为着迷于对方的优点;不爱,就是把对方的所有缺点都看透,并且不再忍受。
以前她不会想那么多,只要纯粹的想他就够了?但现在一想起他,感受却是复杂万般,不知道以后会怎么收拾。
给他打电话、给他写信,是觉得情侣间应该是这样的吧?虽然不确定,但因为思念他,就做了。但后来发现如果这种事做得太频繁,只是给彼此找麻烦罢了。找不到人的一方,与被找的一方,若是时间没法配合,简直是找气受了。
所以当她结束了南非这边的工作,因为家里要求,所以打算回台湾一阵子时,心里同时也重新定位好她与莫靖远之间的分寸。黏腻或许适合每一对恋人,但肯定不适合他们;她也不要让自己沦为那样的女人,为了成就一份爱情而自暴自弃,只会成天对男人的行踪态度斤斤计较。所以,就算他们是恋人,也不要改变生活方式。写信或打电话的事,都不必刻意,想到再做就好了。
飞离南非的前一天,她给他寄了封信,信里只提及南非的工作已经结束,会先回家一趟。除此之外,没有其它的话了,连思念也不说。她再度像只飞走的鸟,回到她最爱的天空。不过这次不只给了自己自由,也给他自由。
以他们现在的情况,这是最好的方式。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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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瞿昙,未来一个月之内,我有没有空档?」莫靖远盯着电脑萤幕,公事交代到一半,突然对一旁正在做速记的特助问道。
「你没有。」那名姓瞿昙的男子想也不必想,直接回答他。
「台湾那边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回去办的事?」
生性机智的瞿昙恃助马上知道主子的意思,而且拜先前被主子数次脱轨演出的惊吓之赐,他已经愈来愈处变不惊了。回身找来行事历,十秒后回答莫靖远:
「十一月二十七日,令尊五十五岁生日。」回台借口一,孝亲,
莫靖远面无表情。
「十一月十五日,单家二房十九岁的三子结婚兼长女满月之喜。二房全家都致电请你务必要拨冗回去参加。」可用借口二,敦亲。
莫靖远还是面无表情。
「十一月六日,也就是后天,勉强可以为你排出三天假。虽然令妹先前一直来电要求我这么做,但我不认为你会同意,也就没放在行程表里,但现在似乎有此必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