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店面只寒酸地点着最前面的一盏灯,大概是生意不怎么好,想省点钱吧,店里的商品也全都是些有点年代的旧东西,比起其他光鲜亮丽的店面显得很不起眼,不过既然喝了人家的茶,沈芳伊很够意思地进去买点东西。
平明受不了地拍了拍额头,用充满惊叹的眼神瞄一瞄挂满整个行李把手的大包小包。她再买下去,恐怕整个市集就给她买光了。
年轻妈妈很高兴有客人上门,非常努力地向女客人说明黄铜怀表原本是出自某个王公贵胄,纯银手环本来属于苏丹后宫的嫔妃,还有那美丽的小雕像是在特洛伊附近挖掘出上,很值得收藏。
沈芳伊很阿莎力地付了钱,年轻妈妈开心道谢,两个小男生也雀跃不已。
「请问你知不知道骨董店的德利哈玛,听说就在这附近。」她拿出刚买的市集地图问店主人,请她直接指点在地图上。
年轻妈妈愣了一下,指着门楣上小得不能再小的招牌,「这里就是,我先生就是德利哈玛,他有点事出城去了,不晓得你们什么事找他?」
沈芳伊和平明一脸诧异地互看一眼,这家店又小又不起眼,跟想像中堆满骨董艺品的样子相差甚远,难怪他们怎么找都找不到。 两人于是说明来意,年轻妈妈遂把家中亲戚经营的旅馆住址给他们,说她先生应该是介绍他们的朋友到那里去。
平明迫不及待地拉着沈芳伊逃出可怕的大市集,跳上计程车,赶往新城的塔克串广场。
「对了,真是奇怪,刚才你怎么连杀价都没有杀?」
「看得出来他们的生意不好,那年轻妈妈一边看店一边做加工,还要带两个小孩子,真的很拼,所以就干脆一点,捧个场、帮个忙,多花点钱也无所谓。」
他愣了一下,意外的眼神中泛出几许赞赏,唇角勾起一抹微笑,「看不出来你这么有爱心。」
「你看不出来的可多着呢。」她把刚买的黄铜怀表递给他,感谢地说:「这个送给你,谢谢你帮我拖行李、拿东西。」
「下用了,只是要拜托你不要再买了,不然下次我们可能要拦卡车,而不是拦计程车了。」他觉得不好意思地把怀表推回去。
「平大夫,你真的很爱念耶。」她把怀表塞进他的背包里,硬是要他收下,他也懒得翻出来推来推去,坦率地接受了。
土耳其人做事慢,开起车来却是拼命三郎,计程车司机在混乱的车阵中见缝就钻,他开得爽快,后座的乘客吓得冒汗,最后总算是活着到达目的地,两人匆忙付了钱,逃命似地下车。
「谁说台湾的计程车司机最猛,我看伊斯坦堡的才是世界第一。」平明一脸惊叹地目送扬长而去的计程车。
沈芳伊笑不出来,按着嗯心翻滚的胸口难过地说:「我……好像有点晕车。」
「撑着点,我们马上就到了。」就像坐了一趟云霄飞车,难怪她会晕了。平明扶着她,找到了那家小旅店。
经营旅店的喀西姆英文很流畅,他满脸抱歉的笑容迎向刚进门的客人。「你们好,欢迎光临本店,可是实在很抱歉,我们今天客满了,没有房间。」
「没关系,我们是来找人的,找一个从台湾来、叫徐之辰的旅客,听说他就住在这里。」平明从口袋掏出照片给头戴回教小帽、身穿西式服装的店主。
「没错,徐先生住在我这里,原来你们是徐先生的朋友,欢迎、欢迎。」喀西姆高昂的语调突然往下一掉,一脸可惜地说:「可是真不巧,徐先生前阵子跟两个英国人去以弗所了。」
「什么?!他走了!」一再寻人落空的沮丧加上身体不舒服,沈芳伊差点就哭出来了。
「以弗所?在哪里?远不远?他什么时候回来?」
喀西姆找了张地图,指出南方、位于爱琴海沿岸的以弗所,两人当场儍眼。不经多想就跟着刚认识没几天的外国人乱跑,这果然是徐之辰的作风。
来者是客,喀西姆热情地请两人坐下休息,女主人黛拉奉上热呼呼的苹果茶。
「现在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回台湾喽!」
「不要,我一定要找到小辰哥。」都已经到这里来了,怎么能这样就回去,由来愈是曲折,爱情就愈强烈甘美,一定是这样的。
「怎么找?」
「你自己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就会负责把小辰哥找出来,你要说话算话。」她知道只要赖到他答应,他就一定会遵守诺言,而只要有他陪着,她就不怕了。
「你差不多一点,我没有义务陪你万里寻夫。」累了一天,他的火气也大了。
「平大夫你……」一阵嗯心感猛地冲了上来,她话说到一半就弯腰猛吐,闪避不及地吐在他的脚上。
他一点也不在意她吐在他脚上,还一脸担心地帮她拍拍背,不好意思地向主人道歉,店王夫妇请他们别放在心上,并亲切地带着他们到后面清洗干净。
平明忧虑地摸摸她发烫的额头,推想这恐怕不是单纯的晕车。
沈芳伊难过得想哭,不领情地打掉他关怀的手,「我又不是小狗,我不要让你看病啦!」
知道她身体不舒服,容忍着她的小孩子脾气,平明拜托店主人叫医生,经过检查,原来只是轻微的水上不服,吃点药、注意饮食,好好休息一、两天就没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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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四周环绕着精雕细琢的纤细列柱,构成了个饶富鄂图曼宫廷风味的回廊,正中的宽敞空间中摆放着一座华丽的四柱大床,蓬顶垂帘、轻纱围绕,一起走进房间的平明和沈芳伊难为情地看着眼前的双人大床。 暑假旺季再碰上国际会议的举行,整个伊斯坦堡的旅馆从平价到顶级全都被订空了,喀西姆热心地帮他们问了好几家同业,还是找不到房间,逼不得已,他们只好回到蓝色清真寺这边,一起住进这间比美苏丹后宫的鄂图曼套房。进房间一看,果然是气氛十足,浪漫不羁的苏丹后宫之夜……—
「床给你睡,我睡那边。」卸下了一身的行李,平明认命地指着窗下的沙发长椅,尴尬地冲过去,背对着她躺下。
「晚安……」浑身没力的沈芳伊爬上床,钻进绣满花草藤蔓的被子里,头一沾枕就昏昏睡去。
背后一点声音都没,平明转身偷看,只见床上的她动也不动,再忍了一会儿,他终于还是放心不下地过去瞧瞧。
「哇,这么快就睡死了。」这也难怪,吐到没东西可吐,连喝下去的水、连同胆汁都吐了出来,再坐车从新城晃到这边来,纤弱的她不挂才奇怪。
他探探她的额头,还是有点烫,于是向柜台要了冰枕让她敷上。
沈芳伊倦累得睁不开眼,感觉到额头一阵清凉,舒解了难受的炽热,紧皱的眉头舒坦地松开,舒服地沉沉睡去。
凝望的黑眸中泛起深深笑意,眼眸深处涌起淡淡情意。她的眉毛很秀气,睫毛很长,鼻子小小的,嘴唇柔柔的,明明是个大美人,个性却像小孩子,真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她睡梦中一个翻身,冰枕滑落一旁,平明赶紧帮她敷好,笑着走回窗边睡下,没多久就又不放心地过去看看,果然冰枕又掉了,结果一个晚上他来来回回地走个不停,一直到窗外的天色由黑转灰……
一阵阵吟哦的祝祷声打破清晨的宁静。
「吵死了——」沈芳伊从睡梦中呻吟地醒过来,咕哝咒骂扰人清梦的噪音。
窗外还是一片灰白,谁这么没有公德心把收音机开得这么大声!她睡意尚浓地坐起,茫然地望着眼前陌生又华丽的房间·
「别吵……」
一声睡意浓厚的低沉嗓音传来,她循声转头,看见一个男人就趴睡在她床头,散焦的困眼倏怱大睁,惊愕地指着他,「你、你、你怎么睡在这里?!」
平明睡眼迷糊地伸手摸摸她的额头,口齿不清道:「嗯,烧退了,没事了。」说完,他半闭着眼摸回窗边的长沙发上倒头就睡。
她讶然地拿起掉落在一旁早就化成水的冰枕,跳下床地奔到他身边,「难道你一个晚上都在照顾我?真的还是假的?」
「你比外面念经的还要吵。」沉重的睡意急着将他拖进梦乡,外面的吵、里面的更吵,他痛苦地把困乏的脸埋进枕头中。
「看不出来你这么有爱心耶。」在飞机上他就没怎么睡了,又扛着所有的行李奔波了一整天,他应该很累了,竟然还这么费尽心力地照顾她,她真的好感动喔!
「我的爱心昨天用完了,你再吵我就生气了,还有,我在睡觉的时候不许出去逛街,再搞丢我就不管你了。」
「知道了啦!」她眉眼漾笑地看着他,看见那不够细腻脾气下的体贴温柔,高兴地想要给他重新打分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