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给你?里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中文,只怕到你手上真的是一堆废纸。」丁佩缇笑道。
他莫可奈何地耸耸肩。「看来我非依赖妳不可了。」
「也只有如此。」她得意地扬着头。
望着她脸上瞬间多变的表情,时而得意扬高着头,时而颓丧好似天要塌下来般,她的情绪完全发自内心,表情生动而自然,美得教人惊艳。
他又用这种眼神看她。
「你能不能换个眼神看我。」她打断他的凝视。
他双眼警觉地睁大打量着她,她居然敢用这种语调跟他呛声,这还是他生平第一次遇到。
「妳认为我是用什么眼神看妳。」
她的心猛然一跳,皱起蛾眉。「你不觉得自己的眼神无意间掺杂了……色彩。」
「妳是指……黄色?」
他发现她好似很喜欢跟他玩脑力激荡的游戏。
「不敢承认。」她昂高下巴摆出得理不饶人的悍样。
徐浩镇要笑不笑地紧抿着嘴,「心正不怕雷打。」
「也不怕闪了舌头。」丁佩缇不屑地嗤哼。
徐浩镇抓住她的手臂,大手覆住她的脸庞。
「你要做什么?」丁佩缇惊惧地张大双眼。
从她的防备姿态中,他看到脆弱,发亮的目光紧盯着她颤抖的双唇,拇指上下抚着她的脸颊。「我只是想劝妳,要管好自己的嘴巴。」
她的心霎时如擂鼓般失控乱跳。「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的脸缓缓泛起笑意,柔和了不少。「懂得收敛,还算有救。」
她慌乱拨掉他的手,彷佛得救似的身子忙不迭地挪开,就在这一瞬间他彷佛变成会噬人的野兽似的。
徐浩镇窃窃偷笑。「现在妳慢慢地解说资料上所有的事项。」
「现在?」她不免吃惊地偏头迎视那双幽邃深不可测的眼睛。
「当然是现在,时间拖久反而不利推动改革。」沉凝俊颜看不出一丝情绪。
「好吧。」
她以公事公办的方式将公文中所记载的资料,一字不漏地向他陈述,只见他脸上的神情逐渐变得吃惊、困惑,这样的表情是她从未见过的。
最令她感到讶异的是,他自始自终耐心地凝听她的细述。
最后,她松下重担似的放下资料,「全部资料都说完了。」
他陷入沉思,脑海里开始思考着该从何处下手?
「佩缇。」
「嗯。」
「采购部和出纳的帐目是否吻合?」他轻柔地问着。
「我看看。」她连忙翻阅帐目,「吻合。」
「吻合?」他疑信参半。
她猜出他质疑的地方,「一般台湾公司最大的开销应该是应酬费用。」
「应酬?」
文化的差异或许就是让公司衰败的原因。
「据我所知,许多大公司都会有笔管销费用,极少公司会查管销费用花在何处,但是每家公司绝不会不事先预留管销费。」丁佩缇娓娓道来。
「噢?」这是在欧美各分部从未见过的情形,所以令他感到惊讶。「那妳能从帐目上区分出哪一笔是管销费用吗?」
「应该不难。」她倒是大方地一肩揽下。
「那就拜托妳了。」
或许这就是大漏洞……
「少爷。」温森毫无声息地闯入客厅。
「又有什么事?」对于温森的悄然出现,他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这是林董刚才派人送来的请柬。」
温森双手将请柬奉到徐浩镇的面前,徐浩镇的眉宇问顿时出现一抹疑云,从温森的手里拿起请柬,犹疑片刻转递到丁佩缇的面前。
「妳看。」
丁佩缇知道他遇上难事,毫不犹豫地拆开请柬。「林董要为你开欢迎酒会。」
「需要如此大肆铺张吗?我倒想问她,需不需要满街敲锣打鼓。」薄唇扭出无谓的淡薄。
又生气了。
「林董也是一番好意。」她极力为林如英辩解。
「好意我心领,这样的欢迎酒会不去也罢,反正我一点也不喜欢那种如蝇逐臭的交际。」她的双眉不悦地紧锁在一起。
丁佩缇错愕他强烈的反弹。「难道你在国外都拒绝这类的聚会?」
「几乎都不去。」徐浩镇的态度强硬。
「那就是说你偶尔还是会参加。」丁佩缇弯唇浅笑。
「看人而定。」他发出闷闷的声音。
丁佩缇小心面对他的怒气,「在会议上看得出来林董支持你的看法,如果你不去参加她的酒会,是不是表示你蔑视她对你的支持。」
「这……」这话不无道理。
「依我之见,不如准时出席林董的酒会,或许你可以在酒会与人交谈中找到你想要的蛛丝马迹,无形间缩短抽丝剥茧的时间。」
她的建议倒不失为是个好主意,于是到了嘴边的反驳又无奈地吞了回去。「妳很想去吗?」
「我?」她极力甩着头,「我没兴趣,这样大的场面我会吓得全身皮皮挫。」
她的模样惹得徐浩镇忍不住大笑。「不行,妳一定要跟我一起出席。」
「我不要!」
「容不得妳拒绝,别忘了妳的身分是我的未婚妻。」
好可恶,一再地强调她扮演的角色。
「请柬上明明只写着徐浩镇,又没提我的名字,你又何必要强人所难。」
丁佩缇颓丧的语气近乎哀求。
「噢,原来妳计较请柬上的称呼,这还不简单,温森。」他突然叫唤温森。
温森摸不清徐浩镇的想法,「有什么吩咐。」
「你转告林董,因为她在请柬上忽略我未婚妻的名字,所以请她再补寄一张请柬。」
丁佩缇瞠大一双大眼紧瞅着徐浩镇,「你别闹了。」
「我才没闹,我只是在为妳争取权益。」好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她有自知之明,她绝对斗不过他。
「别找碴,我答应你,陪你出席林董的酒会。」她只能噘着红唇大方认输。
「这还差不多。」他得意洋洋地露出忘形的笑意。
第五章
丁佩缇试着稳定不断颤抖的手指,她好紧张、好害怕,她从来没有参加过酒会,甚至也不敢妄想。在她的感觉里酒会皆是富商巨贾的专属名词,不是她这种身分卑微的女人能参加的。
面对徐浩镇强硬的态度,磨尽她的胆量,她几乎鼓不起勇气迎接即将面对的挑战。
低头瞅着自己这一身的打扮,高级质感的布料贴在肌肤上,那柔细的触感是她初次体验,以前每每经过这类高级服装店,她只能用眼睛去触碰它、欣赏它,绝不会有一丝妄念想得到它。
这一刻……她有着灰姑娘的心境。
「少爷,应该到了。」
到了?
丁佩缇歪着头凝视窗外,一部部高级房车整齐排列,每一部车都擦得光亮鉴人,林董家占地之大令人叹为观止,同时也吓得丁佩缇仓皇失措。
「这里确定是林董家?」
「光看院子里的气势,很难说不是。」
徐浩镇深沉的眸子扫了她一眼。
这样的奢华景象令她瞠目结舌,不过她还是喜欢小巧温馨的屋子。在她的感觉里有钱固然不是有罪,但也没必要在物资上极尽奢侈,人的欲望是无止境的,永远也填不满。
偏着头偷偷瞄徐浩镇一眼,在富裕环境中成长的他似乎显得保守。他的屋子算是精致却无拘无束、自由惬意,若是能一辈子住在里面……
她被这突然浮起的念头吓了一跳,愣了片刻。
「妳在发什么呆?」
「啥?」丁佩缇惊讶地拉回心神。
「我问妳在发什么愣?」
「没……没有。」她设法朝他微笑,但是她的嘴唇好像冻僵了。
「等一下进去时,尽量保持笑容,让大家认为妳是无害的。」他微笑着,笑中隐含一抹诡谲。
「我本来就是无害。」
丁佩缇低垂着头隐藏脸上的惊惶。
徐浩镇瞥她一眼,随即将目光移回正前方。「温森,等一下你先回去,一个小时后回来接我们。」
丁佩缇充满疑惑的双眼瞅着徐浩镇。
「一小时?少爷,会不会太仓促了?」温森认为不妥。
「绰绰有余。」徐浩镇面色沉凝,丝毫不改决定。
温森从照后镜瞥见他的表情,知趣地不再多言。
一位身穿西装的男士谦卑地为他们打开车门,丁佩缇的紧张已升至最高点,下一秒她将进入所谓上流社交的酒会。
她悄悄地抽着气,平复内心的慌乱与莫名的紧张。
「可以下车了吗?」
他早已看出她的紧张,只是始终闭口不提,伸手握住她的手不时地轻轻捏揉,鼓励着她:「放轻松,就当是来参观。」
「参观?」她疑惑不解地抬头看他。
「许多女孩渴望有朝一日能挤身上流派对,享受其中的豪华气氛。但在我眼中这种派对像非洲丛林的野兽大会集,有狮子、老虎还有尔虞我诈的狐狸,还有待宰的羔羊。」
那双黑眸戏嘻地闪烁着。
这个笑话不好笑,可她还是忍不住咯咯地偷笑,不经意地放松了自己。「那我们是什么?」
「一只被觊觎的狮子和一只不知死活的白兔。」
这是他的笑话?
其实不然,听在丁佩缇的耳里却是另一种暗示,她整个人倏然感到一阵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