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岂是那种贪生怕死之辈。”
“您见过他?”
任清辉不禁一愣。“不,我……我怎么可能认识他,我……我连他的名字都不晓得,怎么可能会认……那些全是有回听天爷聊起时说的。”
“老爷子?”
“是啊!有回我陪他多喝了两杯,大概因而勾起他的谈兴吧!他就聊了起来,说他这一生无儿无女,原本是想把徒儿当成孩子来教,谁晓得四名弟子武艺虽不差,却喜欢争强斗狠,谁也不肯相让,惹得他心灰意冷,从此也不想再收门徒了;不过一对文武判官,却深得他心,武功或许不顶强,但人品却都顶高尚,尤其是寒潇,堪称高风亮节,经常劝天爷对待徒儿不必太过严苛,也不要太过挑剔,若肯耐心一点,想必在四个徒弟之中,还是找得到可结生绝学之人。”
“老爷子绝不肯答应。”
“你怎么知道?”任清辉诧异问道。
“我虽只见过老爷子几回,但他连下酒的菜和配菜的酒都挑,这样的人,在传授艺上,哪里肯做半步的妥协。
“你倒是看得清楚。”清辉手抚长须说。
“哎呀!”司徒漠赶紧应道:“觉非造次了。”
“不,或许我们都比不上你,也或许我们都跟天爷太接近了。反而看不清楚真貌。”
“你们……是谁呀?”
“噢,不就是现在的我,和当年的文武判官吗?天爷说文判官爱唠叨,武判官嗜烧酒,一个可以陪他聊天,另一个可以伴他饮酒,偏偏都不算了解他,也接不了他的衣钵,倒是有个孩子。或许有那份资质。”
“哪个孩子?”
“寒潇的。”
“他有孩子?”
“还不止一个。”
“后来呢?”
“全葬身火窟。”
“那个凶手,实在太残忍了。”
“天爷为此始终自责。”
“老爷子?”虽然不晓得今日任清辉为什么会跟他提到这许多,但司徒漠肯定自己并非不爱听,相反的,他还想多知道一些呢!便紧追不舍的往下问。
“若非身藏珍宝,寒潇不必白自送命,武判官必……噢,应该说不会消失无踪,从此天爷的决心更加坚定,甚至不愿再多见四派盟主。”
“什么决心?”
“不再收徒的决心。”
“可惜呀!恩师,那天门一派的绝学,岂不就快要……”惊觉语意不祥,好像是在诅咒天山子一样,司徒漠赶紧打住,不敢再往下讲。
不过这倒提醒了任清辉一件事。“你看看我,大概真是年纪大了,竟一扯便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好听得很,这些事,若非恩师提及,觉非恐怕无众得知一、二。”
“知道了又如何?不过是更进一步感受到人心险恶,江湖诡计而已;天门派……怕是终将走上灭亡的道路,无法像武当或峨嵋那样,传世千古。”
“门派如人,自有天数,恩师又何必太过介怀,我看现今的老爷子说不定都比您看得开。”
“我……”清辉原本仿佛想要辩解两句,随即打消念头,笑道:“你说的对,或许我真是想得太多了,只是每次一想到天爷他过人的武艺及抱负,就不免为他的后继无人感到遗憾。任何一个人,看到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徒弟非但不同心协力,以光耀师门。反倒争强斗胜,同室操戈,一定也都会跟他一样的心灰意冷吧!”
“其实他大可以把武判官找回来呀!”司徒漠有感而发。“听您刚才一席话,我觉得老爷子找手下的眼光,似乎要胜过收徒弟许多,对了,恩师。”
“什么?”
“您说您不知道那武判官的姓名,但其他人呢?还有老爷子,他们总听过、看过这个人,想要找回他,应该不是件太困难的事。”
“觉非,你为何会进天门派来当差,我心下明白,也清楚你家的势力。但,”他举起手来,示意司徒漠不必辩解,让他往下说:“武林有武林的规矩,比方说这一次的行动,天爷就希望依武林的方式来解决,至于武判……听说他不像寒潇,见过他的人不多,知道他姓名的,只有一、二人。”
“怎么可能!”
“你觉得荒谬?”
“难道你认为合理?”
“这事……其实是有内情的。”他显得欲言又止。
“恩师……”司徒漠想问。
却被任清辉拦住。“有机会的话,你问问天爷吧!看他愿不愿意重提伤心往事。”
司徒漠是个聪明人,不会听不懂他的话意,即刻应了声:“是。”
“那我们继续谈刚刚被丫头打断的事,最迟在年前,我看他们就会一对了,觉非。”
“嗯?”他从任清辉手中接过一张帖子,却不明所以。
“云派给的。”
“罗云?”
“正是。”
“为什么?”
“说是赏菊大会。”
“太牵强了吧?”
“我们两人的想法倒相同,却又不能不到,我看这样吧!你跟丫头去一趟。”
“晴光?”
“让她跟你去,你很惊讶?”
“是……有点。”
“算是一帖药吧!看看能不能治治她的倔强,如果可以因而让她认清真相,打道回府,那就更好了。”
“我也知道,但觉非……我们的时间已经不多,而就算要拼上我这条老命,我也一定要力保你与丫头安全。”
“总管!”
事情,当真已坏到这种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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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你不吃饭吗?”
“我爹呢?还有司徒呢?”晴光瞪住据案大嚼的月翔风问。
“并非每个人都像你这么闲,你不知道吗?”他夹起一块羊肉放入口中咀嚼。
“我可以等他们忙完了,再一起吃。”
“真的不饿?这盘羊肉是厨房特别帮你准备的,为了去掉腥味,我知道他们颇费了一番功夫,你不趁热吃,岂不有负美意。”
“你不是任大总管底征的小总管吗?”晴光环起了手臂来,不客气的指出:“怎么有空吃饭?”
“因为我现下的任务是看牢你。”
“你!”她拍桌而起。
但月翔风却文风不动,甚至连眼皮子都没有抖上那么一下,还喝了口汤。
“啊!真是鲜美,大小姐,想在华山上喝鱼汤,可是简单,你确定你真的不想喝?”
“月翔风!”
“小的在,大小姐有事吩咐?”
晴光觉得自己这辈子还没有像现在这么生气过。也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
“出去!”
“恕难从命!”
“我叫你出去!”
“大小姐——”
她受不了了。“不要再叫我大小姐,不要再叫了,你听见没有?”
“那要叫你什么?”
“嗄?”根本没有料到他会有此一问。
见他那一派沉默的模样,晴光气得头都快昏了。“叫……叫,算了,随便你,总之别再叫我大小姐了,听到没有?”
“是,任晴光。”
“乍然到自己的名字由他口中吐出,晴光顿感身子一麻,简直就有点……回肠荡气。
月翔风身材高挑、修长,甚至有点瘦削,长相不俗,一双凤眼尤其引人人胜,几乎抢尽全脸的风采,让人与他面对面时,很容易就忽略掉他其实也很俊美的鼻梁与双唇,单被那双眸子所摄,久久难以移开视线。
“如何?”仿佛对自己那略带邪气和叛逆的吸引力甚为清楚,也深具信心似的,月翔风好整以暇的盯住她问:“比大小姐好些?”
“呃,嗯,这个……”她支支吾吾,她恨起自己来:老天爷,我是怎么了,为什么碰以这个月翔风,就容易失控,得完全不像自己?
“我等着呢!任晴光。”又来了,这个男人,就这么喜欢看她出丑,或者料定面对他,自己就一定会出丑?欺人太甚!
“我要问你一件事。”
“说呀!”
“为什么乱杀人?”
他只沉默片刻,便说:“我听不懂。”
总算捉到他小辫子了,晴光哼了一声道:“你敢否认在我到华山之前,我们两个便曾见过面?”
“应该说就对过眼吧!”语意已经有些轻佻。
“月翔风,你嘴巴放干……”
“我们两人的眼光是曾对上过,你自己想想,莫非有错?”的确是那样没错,若再争论下去,岂不显得自己一直在胡思乱想,晴光自认还没愚蠢到那个地步。
“是没错,那你刚刚又为什么要否认,说自己没有乱杀人?”
“杀人?我只记是自己处理了一条狗。”
“一条狗!”
“啊!”他却又马上改口:“那样说,好像还侮辱了狗,毕竟狗是不会像那个人渣一样,做出背叛行为,对,这个词儿好,那晚我不过是奉命除掉一个人渣罢了,你又何必大惊小怪,可别说你有被吓着,我想应该不会吧!当时司徒不也站在船头,那家伙最喜欢扮演正义侠客的角色了,所以我想就算你曾颤抖一下,也不怕没人给予安慰。”
她已经不想再跟他计较他不逊的言辞和暧昧的语意了,眼前只想先弄清楚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