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阖上眼,感受淡暖的金芒穿透她身体,坠落地下。
万物皆有灵,人、动物、植物皆然,穷人即使一无所有,至少还有自己的灵魂;富人积累再多,也买不起另一个魂魄。寿命只有几年的小鼠,活了千百年的神木,作恶多端的恶徒,奉公守法的良民,当走到生命的尽头,一律平等。生命的本质原无差异,是人定下界限,分了高低,于是期望善有善报,恶有恶果,以为生时的委屈,死后便能得到补偿,殊不知死后同归一炉,生生化化,我身中有你,你身中有他,爱恨情仇,纠结难分。
如此说来,她们姬家人专注于除灭妖魔,不也是落入执迷?
她轻轻叹息,在金色流萤纷飞间,忽然捕捉到一双窥视的眸光——是那碧眼的王子。
他披着黑丝浴袍,站在二楼窗口,十字架招牌的红光映在他雪白容颜上,血腥艳丽。
他睑带微笑,似乎很满意她的准时,修长身躯随即遁回屋内。
她步入阗暗屋子,拾级而上,昨晚她埋伏的房间幽暗无声,倒是另一个房间透出灯光,她毫不犹豫地走进去。
房内采开放式设计,以厚重黑红色布幔隔开,一端是满墙书籍的书房,另一端有铺着雪白刺绣床褥的锻铁双人床,酒红桌巾边缘悬着金线流苏,珐琅花瓶里站立着含苞梅枝,摆设不多,但件件精细,弥漫低调奢华的气氛。
“欢迎。”甫沐浴完毕的埃米尔坐在桌畔,黑发潮湿凌乱,白皙裸足踩在深色地毯上,视线扫过她依旧一身黑的衣着,“我以为你会精心打扮。”
“我不是和你约会,有什么好打扮?”他的姿态、选择的地点,令她感觉自己是被付钱召来玩乐的女人。她面不改色,在他身边落坐。
他扬唇一笑,“就我所知,女人跟男人不同,对于没有爱的性,大多是不情愿的,我以为你会想营造一点让你比较舒坦的气氛。”
“我是姬家女人,不是一般女人。”她取出一盒保险套,拍在他面前的高脚酒杯与酒瓶之间,以公事公办的口吻道:“时间不多,要做就快。”
她直率的态度让他一时反应不过来,讶然瞧着一打装的保险套,大掌蒙住俊脸,呵呵笑了,“一晚十二个?你真看得起我。你也许不介意直接来,不过我个人在这方面比较含蓄,宁愿先培养一点情绪。”
他打开红酒,宝石红的酒液倾入她面前的玻璃杯中。
“这是我向楼下酒保拿来的,他跟我保证绝对醇厚顺口,如果你不想喝,我可以换别的,香槟可以吗?”
她冷睇着他一派体贴的绅士模样,他也是用这般翩翩风度蛊惑那些投怀送抱的猎物吗?
“不必麻烦。”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又倒了一杯,再度一口喝干。
她清楚自己的酒量,这么一点酒还不会醉,伹她需要让自己麻木迟缓一点,以免稍后他压上她身体时,她会沉不住气而过早采取行动。
瞧她将名酒当水似的牛饮,他也不在意,柔声提醒:“喝慢点,别呛到了。”
见他兴味盎然地盯着自己,她问:“你不喝?”若能灌醉他,会让她的计画更顺利进行。
“我不吃一般食物。”
“只靠吸血维生?你有一半人类的血统,难道不能以人类的方式生活?”
她反应如斯直接,再度令他哑口无言,不由得对她淡漠的脸色多睇了几眼。姬家人仇视他,见了面通常是直接动手,会和他这般面对面和平谈话的,她是第一个
……不,是第二个。
他身躯挪向前,双肘撑在桌缘,坦然道:“在很久以前,我是曾经试过这样的生活,伹首次尝到鲜血的滋味之后,就无法自拔了。对吸血鬼而言,吸血是极顶美妙的经验,在死亡的边缘体验生命交换的奥秘。它是生理上能获致的最大快感,与它相比,吸毒上瘾是最不入流的模拟性,则是让人完全提不起兴致的肉搏游戏,黏腻又麻烦。”
她冷睨他异样发亮的眼瞳,“换句话说,你活了几百年还是处男?”
他一怔,咯咯笑了,眼底洋溢着欣赏,却没回答她的问题,“你真有意思。姬家女人一个比一个乏味,我无聊了几百年,总算碰到有趣的你。”
“多谢赞美。”他身子挪动时浴袍微微敞开,露出平滑结实的雪色胸膛,在胸口中央有某种痕迹,灯光昏暗,她看不清楚。
“可见上帝造物还是有道理的,他让吸血鬼成为一群性冷感的恶魔,虽然永生不死,却很难有后代,否则人类早就灭亡了。”
“被诅咒的生物嘴里居然说着上帝,不嫌亵渎吗?”
他漫不在乎地耸肩,“说了又如何,莫非他能立刻降下闪电劈死我?”
“你是压根儿不信上帝的存在吧?”
“猜对了。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跟不存在没两样。”他手指滑过桌面,捉住她葱嫩指尖,别有含义地道:“我只相信能掌握在手里的东西。”手指沿着她细致的手背游走,隔着她毛衣袖子,他轻巧地卸下银腕轮,将她拉入怀中。
要开始了。
她微微屏息,木然任他摆布。他的身体笼罩着沐浴后的热气,但肌肤依旧是冰凉的,标准的吸血鬼温度。
他下巴靠在她发顶上,让她洁净的香气袭人鼻腔,大掌覆上她紧绷平坦的小腹,沿着她毛衣扣子向上攀爬,停在她左边震颤的胸房,低柔问道:“对了,还没请教姬小姐芳名?”
“心草。”她硬声回答,知道她飞快的心跳必然传达到他掌心了。她明白会发生什么事,但知识与真正的经验毕竟不同,她无意在他这老手面前装懂,以免徒惹讪笑。
“心草。很可爱的名字。”她绷得好紧,彷佛他的怀抱会吞了她似的。他第一次拥抱那人,她也是如此紧张慌乱,不知所措。
他轻吻她发丝,沿着与那人相同的顺时针发旋亲吻至她额际,自上而下解开她衣扣,顺道挑开内衣,像等不及拆开礼物似的,猛地将衣物扯落至她腕间,于是她自腰身以上完全赤裸在他面前。
她险些惊跳,顾不得满身被冷空气激起的疙瘩,立即将右腿抵住椅背。绝不能让他发现她贴身而藏的武器!
“冷吗?很快就会温暖了。”他只当她的僵硬是因为羞涩,将她双腕扣在腰后,令她撩人地仰首后倾,一身脂白肌肤缀着两瓣淡樱色,清纯又娆艳地拱向他。
她略嫌清瘦,伹柔润粉嫩,足以令男人疯狂,可惜还不足以让他沉睡的欲望苏醒。他亲吻她锁骨,顺着她弓起的美好弧度轻缓试探,当他攀上顶端,她乍然逸出一声压抑的抽息,他遂决定以此为中心,正式开始今晚的飨宴,呢喃着:“心草,心草……”
酒精催化着,他微凉的身躯贴着她,他柔软的语调如魔,引她身体深处漫出一道陌生的热流,渗入四肢百骸,令她紧绷如张满弓弦的娇躯松弛,她毋需假装陶醉便已经陶醉,樱唇微启,几乎要逸出难耐的低吟,又及时咬住。
她提醒自己,快感不过是生理反应,这是交易,不是两情相悦,她不能忘了自己有任务在身!
他喜欢她反应热情的身子,于是更乐意贡献所有的技巧取悦她,在她紊乱破碎的呼吸间,他偶然抬首,看见她双腮潮红如醉,恣情盛放的美丽模样让他有瞬间失神。
随即他发现她一双晶灿眼眸瞪得又大又圆,唇瓣咬得艳红,似要滴出血来,分明是咬牙不屈的态势——她的身体抗拒不了他,她的意志却拒绝屈服。
比起她娇美诱人的模样,这双倔强的眼更吸引他。
“别弄伤自己。”他柔声哄着,轻啄她唇,诱她放弃抵抗,她稍露空隙,他便长驱直入,狂饮她的芬芳甜蜜,她越想冷静,他越狂野,执意融化她霜雪堆砌的身子,化为一汪温暖水泽。
“……糟糕。”正当她意乱情迷之际,他忽然喟叹了声。
她竭力自迷眩的激情中抽离,迷蒙地望着他。不知何时他们已在床上,他将她压陷在柔软的床铺里,他双臂撑在她身侧,脸不红气不喘地俯视着她,一双碧眼噙着歉意,欲言又止。
他的从容像在嘲笑沉溺于情欲的她,她吸口气镇定下来,却平复不了沙哑诱人的嗓音:“糟糕什么?”
“我没反应。” 一如以往的状况,他能令女伴欲火焚身,自己却毫不激动,完全感受不到传说中销魂蚀骨的欲望火焰。他还嘲弄过南宫璟是和尚,他才是那个彻底无欲的苦行僧呀。
见她茫然不解,他自我调侃道:“男人在你面前承认自己雄风不振时,你都用这种表情看他吗?挺伤人的呢。”
她这才明白他为何突然煞停,却误以为他的调侃是针对自己,口气转恶,“你是在怪我魅力太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