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火光映照下,一名白衣男子自竹林缓步而出,玉箫就唇。一个个带著魔力的乐音传出,火势并未伤害到他,却将他染上一抹妖异的红,他似乎从地狱而来,随著他的走近,隐约听到箫声之中夹杂著清脆的钤声。
楚落尘没有看任何人,只是来到冷清寒身旁蹲下,腾出一只手来,从怀里摸出一只玉瓶,取出五粒朱丹让她服下,而後,又拿出一支银针扎入她的玉枕穴,助她化开、吸取朱丹的药性,随後拉起她离开。
众人眼见他们渐行渐远。却无力阻止。
箫声远去……
楚落尘带著冷清寒走入竹林深处後停下。
他放下箫,蓦地喷出一口鲜血,跟舱跌倒。冷清寒蹲下身。担忧的望住他。
“寒儿,唤你的白云儿来。”他声音虚弱的道。白云儿是她的坐骑,一匹千里良驹。
冷清寒皱眉,却依然照他所说的去做。
“听我说,寒儿,等白云儿到了,你立刻骑著它走,记住,下至半山腰就让白云儿自个驰回残月楼,你则在山上寻个隐密处躲一下,你仇家太多。功力未恢复前万万不能露面,无影化功散是有时限的,至多两天,你就可以恢复功力,而你的伤我已用朱丹治疗,过会儿效果会更显著,我说的你听到没?”他声音越来越低。
“不可能。”她断然回绝。
“什麽不可能?”他诧异的睁眼看著她。
“我不会让你一人留在这里。”
“傻孩子,我耗力太钜,根本不能再移动,难道要你与我一起在这儿耗?何况我与他们素无冤仇,他们不见得一定会为难我,而且,你武功恢复,就可以来救我不是吗?乖,听话。”他轻哄她。
冷清寒依旧瞪著他,不给承诺。
这时白云儿驰至。
“去吧。”他轻轻推她。
“不,我不会一个人走。”
“叫你走你没听见吗?快走!”他沉声道。
“不,落在他们手中你会死。”她眼中含泪,面露倔强。
“你担心我?担心我会死?”他忽然温柔的一笑,那笑极柔,柔得让她心惊。
“那好,若是只有我死你才肯走,那麽不必等他们来了。”说罢,他将手中银针插向自己死穴。
“你干什麽?我不准你死!”她一把扣住他的手。
“好,你要我走,我就走,你要我躲,我会躲,你说什麽我都听你的,你不准死,听见没有?你说过要永远照顾我,不准你扔下我。无论发生什麽事,你一定要等我二天之内,我一定会来寻你?”
她猛地别过头去,拉过白云儿,上马,狂奔离去。几滴清泪随风飘落。
楚落尘望著她离去的背影,望著飘落的泪,“我会活著的,为了你。”
第二章
楚落尘艰难的移向路边的巨石,将身子靠上去,不住的喘息。
他自幼体弱,兼有心疾,柳飘絮为了调养他的身子。创了冰心诀,要他日复一日的习练,他虽不会武功,却也积累了深厚的内力,平日闲来无事,他便随手翻翻师父的秘复。说也奇怪,他虽不能练武,却是个武学奇才,领会各路秘笠中的精髓极有天分。甚至能自创武功。
这次他所吹奏的箫音,便是柳飘絮的天音七式中一招魔音摄心,唯一一种他能用的武功。只是每用一次对身体的伤害都极大,没个一年半载是恢复不了的。
稍早他勉强提用内力,终因体质太弱而遭反噬。体虚的他将眼闭起,伏於巨石之上,意识渐渐模糊……不知过了多久,楚落尘被一阵马蹄声惊醒,他知道来人是薛问道等三人。
薛问道断臂之处以一片衣襟草草包扎,神色委靡,彭虎小心翼翼的扶住他,显得吃力异常。
苏雅泉披头散发,脸色苍白,三人均是狼狈得很。
他们显然也看见了他,警戒而防备的盯著他。
楚落尘强撑起身子,淡淡一笑。
“大哥,这小子邪门得紧,他那箫声一起,小妹我就动弹不得,最後竟元气大伤,我们还是小心为上啊。”苏雅泉苍白著脸轻声道。
“三妹说得是,那小子习有妖法,咱到现在胸腹还闷得很。”彭虎连连点头附和。
“这年轻人确实透著古怪,且不说他那箫声妖异无比,单是他与冷清寒那贱人的关系就令人费解。汪湖中人谁不知道冰魄寒心冷血无情,对任何人都漠不关心,但当我下令放火烧林之时,她却面露惊骇著急。而现下我们三人出现,他看来伤重异常,却仍从容不迫!想是有所仗恃。”薛问道沉吟。
苏雅泉发现不对劲,四下张望一下,“奇怪了,冷清寒呢?怎麽就这小子一个人,她去了哪里?”
“是啊,他们怎会分头而走?”
“大哥,想想咱们也犯不著顾忌那麽多,那无影化功散两天就解了,若是这两天内找不到那贱娘们,咱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得趁现在向这小子问清楚她的去处,他再厉害,也不过会吹支破箫。”彭虎恩前想後一豪气顿生,大步向楚落尘走近。
“二弟……”
“二哥……”
薛问道和苏雅泉想阻止,却已是来不及。
只见彭虎一把抓向楚落尘右腕,硬是将他拖起。
“说,冷清寒那贱娘们在哪?”
“在……”楚落尘话一顿,勾起嘴角,漾出一抹极美的笑。
彭虎一愣,猛觉气海穴一阵巨痛,原来楚落尘趁他发愣之际,将握於左手的银针扎入他气海穴内。
气海穴是练武之人命门所在,一身内力皆聚於此,气海穴一伤。功力尽散.终生不可再练武了。
彭虎痛得在地上不住翻滚喘息,薛问道两人见状急冲上前。
苏雅泉恨恨的一掌拍向楚落尘,楚落尘身子飞出,落地时挂於腰间的玉箫碎裂,他喉头一甜,呛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
“二哥,你怎麽样,有没有事?”苏雅泉转身蹲在彭虎身侧。
薛问道一叹,无奈道:“二弟他武功废了。”
“什麽?大哥,有没有办法治?”苏雅泉大为惊骇。
“你听说过气穴遭击後,还能练武的吗?”薛问道愤恨的反问。
“大……大哥,你可要为咱报仇啊。这臭小子,咱绝对要喝他的血,剥他的皮!”彭虎一脸悲恨交加。三哥,小妹这就为你报仇!苏雅泉高举起手就要向楚落尘的天灵盖击去。
“住手!”薛问道大吼喝止,“你们冷静点,如今只有他知道那贱人的去向!这会贸然的杀了他,叫我们去哪里找人?”
“他会说吗?大哥,别天真了,你没瞧见他和那贱人眉来眼去的样子?”苏雅泉不以为然。
“三妹,他不会说我们逼他说。人身是肉做的,对痛苦的忍耐可是有极限,你瞧他一副虚弱的书生样子,我保证,不消两三下,管叫他吐实。”薛问道自信的道。
“虚弱的书生样子?就是这副书生样子,叫冷清寒自我们手中逃脱,下落不明:叫二哥功力尽失,痛苦难当。大哥,这小子不是普通人,留下他,後患无穷啊!还有……”
“好了,别再说了。”薛问道不想再听她说下去,“我已经决定了!留下他,我等生命也有了层保障,即使冷清寒功力恢复、寻到我们,也会因这小子在我们手里而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哼。”苏雅泉不服的跺脚,却也不得不承认薛问道说的有理。
“你叫兄弟们散去找人,我们去半山腰老樵夫那里,一来问问冷清寒是否真已下山!”二来嘛,也可以审审这小子,问出冷清寒下落是最好,不然,你们也好出口气,我这就去通知兄弟们。”苏雅泉快步离去。
冷清寒盘坐在一个山洞中,山洞不大,却有一口温泉,洞前还长了株果树。
生平第一次她後悔了,後悔为什麽那麽任性而为,在江湖中结下这许多仇家;後悔为什麽要回来,将与世无争的他卷入江湖恩怨;後悔为什麽要听他的话!一人离开。
她真是个灾星,任何人只要与她扯上关系,都没什麽好下场,他那麽爱她,她却不给他回应,他为她身陷险境,她却安安全全的坐在这里,真是笑话一场!
她想运气逼毒,却集中不了心念,他那张温柔含笑的脸总是不期然的浮现在她脑海。往事历历,一个个片段闪过。
他喜欢看她笑,她却从未对他真心笑过,如果这次他能安然无事,她定会笑给他看的,发自真心。他总是那麽照顾她,嘘寒问暖,无微不至,除却兵法,他也要求她读《论语》、《孟子》,虽然她不喜欢,却亦在不知不觉中被薰陶。
她知道他想纠正她偏激冷漠的性子,虽然他从不说什麽。他的确做到了,在他刻意的潜移默化下,她对这世间的恨在减少,纵然她仍没大度到可以放过那姓张的庸医和她後母,但出道江湖六年,她不曾伤过一个无辜之人。
与他相处的六年是她最快乐的时刻,她喜欢听他说话,喜欢他牵她的手,喜欢……他在她身边。纵横江湖六年,她的心总是空的,不管是单人单骑,驰骋天下,抑或是前呼後拥,执掌大权。所以,她回来了,纵使她并不知道自己回来做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