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玄真闻言—惊,她转头看向芦儿。
一旁的芦儿只是手足无措地低了头,一向口齿伶俐的他,根本就不敢看他主子的脸色。
她一看如此模样,也就明白了,难怪秦轩会这样生气,可是芦儿再怎麽说都是低等的魔兽,这些年因为她的控制,才收敛著,如今得了命令,再加上确实有心要来帮忙,会有这样的结果。也就怪不得了。
叶玄真敛起了笑容。眉间也少了往日的轻松。
她咬著牙说:“没错,我杀了人,那又怎样?浅离难道不知道,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秦轩也不闪避,直接说:“若是浅离的命要用这些人的死来换,浅离宁可此刻就死了,免得……”
她不等他说完,啪地扬手一挥,身边的棋盘顿时跌落在地。青白的石子一个个在地上不停滚动。
她冷笑著说:“浅离好是不凡,原来你是如此不在乎自己,可见都是我自作多情了。不过好在,今日里作奸犯科残害人的是我叶玄真,与你浅离的清明并没有多大妨碍,我不过是个是非不明的江湖人,是,个小人,而你秦浅离还可以高高在上、福泽四海。”
她边说,边逼近他,长长的外衣拖在地面,那些小石子随著起伏不停晃动。
秦轩负手背过身去,叹息道:“玄真何苦如此说自己?”
沉默良久,她才从齿缝里喃喃进出话。“那麽浅离又是什麽意思?”
他眼神深幽,不知看著何处,许久许久才说:“如今,京中诸事都算平定了,玄真不如——”
叶玄真突然就笑了,艳丽而妖媚,“我自以为懂得浅离,直到今日才明白人心始终隔著肚皮,难测呀。浅离是要赶我走吗?浅离是怕我毁了你的前程吗?浅离是怕我的血腥染了你的名声吗?”
秦轩转过头去,看著她,虽然什麽都没有说,但是那双清澈无比的眼睛已然解释了一切的心事。
他不是有心要赶她,他是怕呀,害怕自己身上的灾难会波及她,害怕曾经给过的誓言,不但无法实现,反而让心爱的人陷入困境。
“浅离,我不是什麽善男信女,我不怕因果报应的,我只要浅离好就好,只要看著你平平安安就好。”
秦轩默然。他本就知道玄真的心思,他这样的说法也更叫他无法放心!他本是那样自由自在写意江湖的人,却为了他沾染了满身血腥罪孽,若是相爱的结局是这样,那麽他宁可什麽都不要了。
“玄真,我的心,你都明白,我的意,你也都看得懂,所以——”
叶玄真叹了口气,眼神中没了冷冽,多了些了然,以及了然後的不舍。
“秦轩,你的心太软,人也过於慈悲,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你都要苛求,要面面俱到。这样的你,我怎麽放心让你一人留在这里?只可惜,我命里欠了你的,总不愿意让你忧心,总不愿意违了你的心意,哪怕明明知道我的主张才是对的。”
她瞧了瞧窗外,又说:“今日天色己晚,明日我就向陛下告辞,重回西境。只是这一别,不知又要何时才能相见?”她语毕垂泪不止。
往日,总见她笑语如珠,又或是从容不迫,从不见她这般娇柔的模样,一时间秦轩打乱心神了。
叶玄真取下常伴身边的赤霜剑,递了过去。“我不在你身边,这把剑就留给你防身吧。有些人是不能留情的,你不要为了一时心软。而让身边的人觉得心痛。”
他接过剑,也把她拉入怀中,把自己韵脸颊和她的碰触在一起。
她心中又喜又苦,这样有违礼教的行为。对於他而言必然也是从未有过的吧。
只可惜,已是离别在即了。
叶玄真突然仰起头,把自己的唇贴在他的唇上。
然後她的口中尝到了咸咸的酸涩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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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为什麽不说是我做的呢?那些小孩还有老人都是我失手,才会——”
芦儿这样问。
“傻孩子,你或者我,其实都是一样的,他的心思我怎会不明白,他是担心我呀!这个傻瓜,真是个傻瓜。”叶玄真笑著说。
“可就是因为他是个傻瓜,公子才会如此喜欢他,对不对?”芦儿似懂非懂地问。
“不错,就是因为他是个傻瓜,我才会如此心动。芦儿,留在他身边,保护他,千万不要让他发生意外,如果再出什麽差错,我可再也不会饶你了。”
芦儿拚命地点头。
“公子,你把你哥哥的宝剑给了他,那是不是代表你要重新开始?”
叶玄真对著皎洁的月亮,微微弯了眼睛。“是呀,我也希望,下一次见面的时候,听见我的芦儿叫我小姐,而不是公子了。”
她要重生,如果在浅离的身边,她的心必然不会再被恶梦所侵了。
那样温柔的人,足以让她觉得温暖。
从此寂寞不再。
第十章
民德三十一年的那场血案,虽然很快就变成了历史,但是在很多人的心目中却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在他们的心中。秦轩的存在就像是一个神。他慈悲而聪慧,他本著救国爱民的心,为南安祈福。可是,突然之间这个神的形象却蒙上了阴影。
有些人是应该要死,但是那些孩子却是无辜的,那些老人更是无辜的。莫名地就被利刀断了生命,这样的结局太过凄惨了。
百姓也曾经希望,这个贤明的清风秦王可以像以前那样站出来,解开他们心裹的疑团,并且捉到那个真正的凶手。可是,他只是沉默。
有的时候,沉默并不是一件好事情,它往往代表了默认。
於是,他们就想,也许秦轩心中对那个皇位也是有所企图的,当初的样子,也不过是取信民众而已。
再加上後来又从宫中传来一些不好的传闻,不久之後,原本的平乱之战,就成了两虎相争了。
只有跟在秦轩旁边的芦儿,才突然明白当初公子的感叹。原来这就是秦公子的心思呀,他想要把一切的罪过全部揽在自己身上。
突然问。芦儿觉得这瘦弱温雅的男人,实在是一个了不得的人,他的品性根本就是旁人无法相比的。
也从那一刻开始,他才铁了心,从此要以性命来保护他,不负公子所托。
叶玄真走後,芦儿常常会变著法子找来些新奇的东西,让秦轩开心。而秦轩也确实常常带著笑容。可是,他也知道,秦轩的心一直都没有快乐过。
叶玄真的离去,魏书的嫉恨,同僚的不解,甚至是百姓的误会,每一件事情都是他心里的阴影。
当然,这些难过,这些寂寞,他从不会对外人言的,他只是更加竭尽心力为魏书的社稷著想。
而这些竭尽心力的事情,在魏书的眼中,在方情、李婉的心里,却成了另外一种别有用心的计谋。於是,在她们的拨掇下,魏书更加地疏远秦轩,朝廷里发生的大事也不再与他商量,只把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丢给他。
所谓的秦王爷,早就是一个空名了。秦轩在朝堂之上,处境尴尬,更是处处受到排挤。李家留下的馀孽,都看著他的笑话。嫉妒他才能的人,更会公然与他作对。不理解他的人,还在为那场血案而挑剔。而那些理解他、为他著想的人,却在魏书的有心为难下,不是被贬,就是外放了。
芦儿好几次都要写信告诉叶玄真,却每一次都被秦轩发现而拦阻。
他笑著对自己说:“芦儿,我这样挺好的,逍遥自在,也许不出几年就可以和你家公子归隐了。”
这当然不是真心话,任谁都听得出,可惜秦轩就是一个固执的人。
民德三十四年,渠岸将军被外放的时候,来到秦府来与他饯别。
酒过三巡,渠岸终於忍不住了。“大人,走吧,您这麽做不值得的。一山是不容二虎的。正所谓功高震主,大人虽无伤他之意,他却有防您之心呀。”
秦轩摸了摸前不久在狩猎时,因同行的同僚“无意”之举而留下的箭痕·半晌才微笑著答:“渠将军是误会陛下了:陛下只是考虑到浅离身体不好,才不像过去那样给我许多工作。陛下是个好皇帝。至於走,我想会的,如果有那麽一天,这个朝廷不再需要我了。陛下在没有浅离之下,也可以独当一面的时候,浅离自然就会放下一切去浪迹天涯的。”
青白的衣衫,松松垮垮地穿在身上,更显得他弱不禁风。
渠岸看说不动他。只好又说:“那不如请叶将军回来吧。”
“渠将军说笑了,玄真远在西境,正在为国出力,我怎可无事就让他回来呢?”
渠岸只得放弃了劝说,带著满腹的担忧离开了京城。
送行时,渠岸和芦儿都看见了秦轩的笑容,明媚得如天空里的太阳。他真的如此高兴吗?
或许是,也或许不是吧。
因为,正如秦轩所言,魏书是一个杰出的皇帝,虽然年轻,少不经事-但是他的睿智、他的果断,都让他在处理政务上得心应手,他亲贤臣、远小人,刚登基之时就招揽了一批杰出的年轻人入朝来帮他,一切都有了欣欣向荣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