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不要哭,你哭了,我会难过的。”
“谁哭了,我才不会哭呢?”叶玄真故意瞪他,却发现他依旧在笑,半点不知悔改的样子。
“玄真,其实哭是一件好事情,不要故做坚强,不要忍住不哭,能哭是一件幸福。”
叶玄真听出他话里有话,他觉得,秦轩虽对著他说,其实。他真正要说的是他自己。一个寂寞孱弱的少年,却得要在人前,站如高山,永不言败,很累吧?!
“浅离,你累吗?可曾想过出走?”
“走了,他怎麽办?”秦轩这样答,歪著头的样子还是跟孩子没有两样。
“谁?”
“当然是陛下,不然还有谁?”他理所当然地回答。看来,他是真的醉了,所以才会如此无所忌惮地说出心底的秘密。
陛下?当今的天子?叶玄真突然记起了那些流传於民间的故事一
秦轩的娘和姨娘都是死於剧毒,是死在李氏皇后的手中;还有人说,虽然秦客盈嫁给她的表兄秦义,但秦轩却不是秦义的,而是当今天子的孩子,因为浅离出生的时候,秦义已然病死两年了,而且秦客盈从小就和这位皇帝认识。李皇后也因此特别恨秦轩,曾经多次下毒害他,不过每一次都因为皇帝的阻挠而没有成功。
後来,皇帝怕她再起杀心,乾脆不再召他入宫了,还派了一个御医为他调理身体。如果传言是事实的话,那麽秦轩对於这个皇朝的难以割舍、对皇帝的敬仰。也就有迹可寻了。
“浅离,为什麽你的血可以解毒呀?”他有心试探。
“小时候,总有人要杀我。姨父总是好担心,他一担心就会给我吃很多难吃的药。有一回,我偷偷吐了。他还打了我。姨父说,那些是救命的药,可以保我性命。姨父,他总是担心,总是不开心,我多麽希望他可以幸福一点呀,要是办得到的话,就算要浅离死,浅离也愿意。”
终於,没了声音,他不再说了。
“公子,浅离公子好像睡著了。”
果然。秦轩趴在桌上,一脸的憨容。
“芦儿,去拿件外衣来,夜寒露重,他这样单薄的身子定是吃不消的。”
芦儿边走边不时回头看秦轩,叶玄真问他怎麽了。
“公子,浅离公子好像哭了。”
“哭了?”叶玄真也看见了他的眼泪,微微一笑,“哭了是一件幸福的事,忍了那麽久,也该累了。哭吧,这里没人会看见,没人会发现你的秘密,醒来後。你依旧还是那个无所不能的秦家浅离。”
睡梦中,秦轩听见有人轻轻唤著他的名,轻轻的,就像他小的时候,姨娘常常做的那样,很温柔,很温柔。他觉得温暖。忍不住靠近了点。虽然,对方起初有所拒绝,但最终还是没有推开他。
是谁?还有谁?会如此亲密?是那个艳丽无华不像凡人的少年吗?他记得他的名字就叫——叶玄真。
於是,他在梦中叫了一声,“玄真。”
★ ★ ★
阳光的暖意。让秦轩宿醉的思维有些清醒了,头格外的痛。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躺在叶玄真平日里睡的那张床上,水晶饰物垂吊,阳光穿过它们,整个空间形成一个玲珑的世界。
他起身,看见叶玄真坐在桌边,瞅著本来挂在床上的利剑。
“你醒了?”
叶玄真没有回头,却知道他的动静。
“叨扰一夜,抱歉。”秦轩不好意思地说。
他笑了笑,“我倒还好,只是苦了我的芦儿。你半夜一直喊头痛,一刻也不停,芦儿跑了好多家医馆,才请来了郎中替你诊治。”
“芦儿呢?”
“累得不行,睡下了。”芦儿这回可气死这个秦浅离亍。
“是我不好。
“算了,我这下人,平日里懒惯了,也该做点事情。早膳做好了,要吃吗?”
叶玄真问他。
秦轩却摇头,他确实没有什麽食欲。
“怎麽,头还痛吗?”他著急地问。
秦轩为免他担心,冲著他笑笑,以示自己无妨。“玄真会武?”
“何以见得?”
“因为你手中的剑,因为你看剑时的神情。”这样专注,这样视如珍宝。
“是吗?这剑叫做赤霜,是我哥哥唯一留给我的遗物。”哥哥没有死於那场神魔大战,没有死於天境无涯的毁灭,最後却死於他的自私。那个从小就喜欢他、疼他,把他看做世上最最珍贵的宝贝的哥哥,这样的走了。“不过,你猜对了,我确实会武。”
哥哥从小就喜欢人间的东西,因此除了一身的魔功之外,他也学了人间所谓的无上武学,然後还教给他。哥哥总说,等到魔宫的事情完结了,他就要去人间,见识一下什麽叫做纵剑江湖,什麽叫做快意武林。
哥哥从不曾怪他怨他,连他做出这般的错事,也没有恨他,他只是想要保护他。所以,他最後的遗言还是为了他——
“玄真,你要好好活著。哥哥不会走的,哥哥会化做玄真的眼睛,陪伴在玄真身边,一刻也不离开。”
“玄真,你不要紧吧?”
“没事,我不要紧。你呢,你要紧吗?”是问他的身体,也是问他的心。
“我也一样,不要紧。”
芦儿来的时候,就看见两个人彼此凝视,似乎总有万千的言语,但是又说不出口,只好化做视线的纠结。
“秦公子,都已经那麽晚了。你怎麽还在呀?”
秦轩脸上一红,忙说:“确实,已经不早了,我也该回家了。”
叶玄真瞪了芦儿一眼,芦儿则偷偷对他扮鬼脸。
离开时,秦轩突然问叶玄真,“玄真,昨夜我可有说什麽?”
“没有呀,就算是说过。玄真也忘记了。”他故意说:“你也瞧见,我们都喝醉了,谁会费心去记那些醉言醉语呢?”
秦轩知道那是他的体贴,他感激他话中的谨慎。“玄真,多谢。”
“谢什麽?我什麽都没做。”
叶玄真把他送至门口。
秦轩突然感叹的说:“玄真文武全才,要是你也入朝为官就好了。”
他闻言却嘻嘻一笑,笑容中还有著善意的不满。“浅离可真古怪,难道你嫌一个人喝了毒酒还不够,还要拉我作伴?!更何况,我又不是这里的人,就算是要尽心尽忠,对象也不是朝中的那一个呀。”
秦轩失笑,“对呀,看来是我胡涂了,总会忘记玄真其实和我不过认识数月。
玄真,其实我只是希望能够和你相处,长久的相处而已。”
叶玄真听著,心里下一热。
“浅离可真会说话,果然是被京人称颂的秦家浅离。为了要我为你朝谋利,也不需如此,尽说些肉麻的话来。”
“看来,我还真是被玄真看透了。”秦轩也笑著回驳,“那玄真,在下告辞了。”
“嗯,保重。”
桃花在飞,似乎已经开始凋谢,春恐怕就要去了。
秦轩一身白衣,看似无比潇洒,却又透著难言的寂寞与心事。
第四章
那日告别之後,就听说秦轩病了,只是是真病、假病,就不得而知了。
总之,在桃花节後,朝廷中因为秦轩和燕子含的病,再次起了风波。李尘寰自以为计谋得逞而洋洋得意,他还嘲笑地说:“一个是黄口小儿,一个是垂垂老矣,果然还是不可靠。”
魏寒自然是忧心万分,一半是担心出战在即,大军无人指挥,一半则是因为秦轩的病,他想派太监去询问,然而秦轩的侍从却提前入宫相告,但不言病情,只说要他不用担心,要他相信浅离。
他知道秦轩虽然表面柔弱,但其实是铮铮铁骨,根本不会听从别人的劝告,所以也只好在宫里乾著急。
李尘寰说:“要打仗,怎可没有将军,既然燕子含不行,那就派别人吧!”
魏寒不肯让步。
李尘寰也不肯善罢甘休,“陛下不该如此固执己见,如果因此贻误军机,那才会得不偿失。”
魏寒明知他其实不怀好意,但也无可奈何,只得妥协。“那好,若是点军出发前燕将军还不到,那就由你看著办吧!”
就这样,过了三天。
桃花节後的第四天,军前齐点兵,燕子含一身戎装出现在大军之前,大家先是一惊,然後发出从未有过的欢呼,
秦轩也来了,依旧是浅笑的模样,清清雅雅,如水般灵秀,如风般飘逸,他对一脸怒容的李尘寰说:“李相国,这些天,辛苦您了。”
李尘寰哼哼一声冷笑,“秦大人,果然是聪明过人,不过还是要担心身体才好,不要成了出头鸟,当了冤死的魂还不知道。”
他好脾气地回答道:“多谢李相国关心,浅离自然会留得一口气在,好替李相国分忧。”
李尘寰气得无言,拂袖离去。
那天,笑容始终在秦轩脸上,不曾消失。而叶玄真也感染了他的好心情,连著陪他喝了好几壶酒。送他出清风馆的时候,秦轩还直说:“以後会好的,以後会好的。”
看他走远了,叶玄真的笑容却突然凝住了,彷佛有什麽心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