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君检视著盛妆打扮的焰璃,温厚地嘱咐她该注意的礼仪,“在主公面前不可以顶 撞、多嘴……就算害怕也得忍著,不可以哭闹惹主公生气,知道吗?女孩儿家都得经过 这一关变大人的……”
她的同情给于焰璃勇气,焰璃跪在贾君面前恳求。“夫人,您的教诲婢子不敢忘。
婢子只挂心舍妹花琉,她年纪尚幼,却被留在席间备酒,请您收容照顾她吧!”
“我知道了。”真君点头,“到底是姊妹天性。我会照应她的。”
“谢夫人恩典。”焰璃叩头道谢。
“难怪主公垂幸。”贾君微笑,环顾众侍女说适:“我见犹怜!带她下去吧!”
“是!”晓事的女官分成两列,一列跟随贺君身后蜿蜒而行,另一列领著焰璃向后 宫走去。
长厦迥廊问的蜡烛摇晃著幢幢灯影,庭园外月光所照之处是一片皎洁雪白,晚香玉 的浓郁芬芳袭人而来,夜已深了。
清风将前般的歌声笑语徐徐传迭,荐然触动真君静如止水的心,竟在这繁华时刻无 端涌起一股凄惨悲凉。
夫君纳宠并不是头一遭,她早已见怪不怪。
像骊女这么年轻貌美的姬妾,大概会让他著迷上一阵子。
她伸手抚悸过自己略显松弛的脸庞,心里很明白,即使自己芳华正盛、容貌未衰时 ,也从未得宠过,献公让她主掌中宫为的是她的贤德才能,而不是美色。
她得到的是富贵荣华,却分不到丈夫的一丝情爱。虽然如此,贾君反而能够冷静旁 观,看著一个又一个的新宠取代旧观的地位。
没有一个女人能长保宠幸。唯一的例外。大概是晋献公年少轻狂时甘冒大不讳的一 段逆伦孽缘,贾君想。
齐姜。风流袅悭、福薄早夭的齐姜,即使在死后仍紧紧攀住晋献公的情爱这样的荣 幸有谁能及?
月冷星寂,风动林梢,喧哗的前殿奏起了淫靡的郑风民谣,贾君将记忆抛向脑后, 缓步走向夫君御座覆命,心中无喜亦无忧。
花琉呆若木鸡地站在众多宾客之间,手裹拿著一把黄澄澄的酒壶,不知道该怎么办 才好。
她只能眼睁睁地望著姊姊被一位年长贵妇和一群宫女簇拥而去。相依为命的姊妹从 此一分为二,命运不再相同。
纵情饮宴的晋国朝臣在国君离席后更加放肆狎谑,拿主公临幸骊女的诵题大作文章 ,淫秽的言语句句难堪。“酒为色之媒”,几个原本衣冠楚楚的官员藉酒装疯,对侍宴 的宫女毛手毛脚,闪避不及的宫女们娇项怒叱,富丽毅峨的宫殿顿成猥亵淫窟。
“你杵在这裹干嘛?”一个宫女恶声恶气地骂:“还不去帮忙陪酒?这群臭男人要 不到酒会把桌子给掀了,你还不快点!”
“啊?”花琉如大梦初醒,小心翼翼地走向一位嚷著要酒喝的白胡子老爷爷身旁, 为他斟了一杯酒。
“小姑娘,过来!过来!”老翁招手唤她,酿然说道:“我看看。嗯!长得倒是好 模样,只是可惜了。老夫向主公讨了你好不好?只要服侍老夫一人,不必在这里吃苦受 罪,委屈做奴婢。”
大吃一惊的花琉急急退后,像被烫著似地抽出左手,周围的喧哗笑声令她面红耳赤 。
“范大夫年事已高,老柏少艾恕不是对子,不如让与下官吧?”另一个人笑道。
“不!不!梁大人此言差矣,老虽老,起得早、吃得饱、精神好,有这等住人嘘寒 问暖,老夫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年呢!”范大夫一本正经道。
刚刚才在议论主公今夜艳福不浅的梁五插嘴道:“长姬已被主公收入宫中,范大人 若收少姬,不就与主公做了连襟?”
冷不防的,一双魔爪拂过花琉腰际、臀部,今她发出惊叫,众人晒然而笑。
“身量还小……没关系,由我来调理几年,就出落得标致了。”
花琉浑身僵硬,像落人狼群的羔羊般无助。
“范大夫的毛病又犯了……”一个浑厚低柔的声音介入这场骚动,“酒后戏言取乐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怕吓著了刚进宫当值的侍女。”
“世子说的是,小女孩没见过场面,吓坏了她就是我们的罪过了。”梁大人笑著打 圆场,“就叫她为世子斟酒布菜吧?”
花琉战战兢兢地向前垂手侍立。
“歌唱得很好。”世子申生简短地说道,眼中有一抹温暖与同情,令她眼眶一热, 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嘈杂前殿中,一立一生的两人默对无语。看著端正寡言的申生,花琉明白是他救 了自己,道谢的话到了舌尖又被她咽回。
“喂!夫人唤你,跟我来。”一位年约二十三、四岁的宫娥出声咦花琉。
“足。”花琉跟著她绕过酒席,穿过绣幕,来到执事女宫当值的议事偏殿。
真君安坐殿上接受花琉跪拜,严肃的神情和缓几分,转首对右侧侍立的年长宫娥说 :“好可怜,才十四岁呢!暂时擒她收留在我宫裹吧!等过了明日……”她停顿一下, “看要分发到哪个妃子的住处服侍,或是给她们姊妹新的起居处,就得看她姊姊的造化 了。”
“是。”深谙内宫情形的宫娥明白,所谓的造化是指骊姬今夜能不能博得君王欢心 ,讨到封讷,即使获得临辛,所得到的赏赐亦厚薄不一,端赖主公喜恶。
花琉隐约明白,这-路走来,她已经著到太多超乎她年龄所能接受的丑陋现实。
她温驯她跟随,名宫女来到下人的卧处,将近二十人的铺盖被褥整齐地靠墙排列。
刚换班休息及该值夜班的宫女好奇地望著花琉,来自邻近小国、口音各异的众人各 自形成一个个小圈子,对新加人的花琉既无欢迎之意,也没有排挤的表示。
“睡吧!你的位置……先睡在这裹。”带领她的宫女指著一个角落道。
“谢谢姊姊。”花琉低声道谢。
拜别了双亲、远离家园,像断蓬般无依的命运总算稍定。躺在带有霉味汗臭、轩声 四起的通铺中,花琉辗转反侧,难以安眠。
眼泪无声无息地落下,花琉紧绷的情绪随著泪水奔泄,为自己、为姊姊,也为双亲 。
自古穷通皆有定,离合岂无缘?
第六章
三天了。
被分发到仙芝阁当差的花琉一直没有机会见到姊姊,只有从宫娥们兴奋诡谲的耳语 中得知姊姊的近况。
“也不知这小丫头片子哪来的福分,让主公欢喜得一连三天都不放人出来……”灰 发宫女粗嗄地说道,她也曾受过士公宠幸,不过那已经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如今年老 色衰,只有在一批批新人面前想当年的份。
“还说呢!我姊姊亲眼所见的,赏给她的赐物摆满了一地,绫罗绸缎不算,光是衣 衫袍带就好几个箱笼,瞥玥钗环都是内府工匠打造的新花样,还有,玛恼红宝、翡翠珍 珠这么满满一盘,大的像鹅蛋,小的也有指甲片这么大。”另一个宫娥比手画脚,口沫 横飞。
“哗!花琉大喜,你姊姊这下子可是飞上枝头当凤凰了。”
“别混闹!被夫人听到了可不好!”怕事的人连忙制止。
“夫人一向宽宏大最,不打紧。”说者笑嘻嘻道:“只怕恼了梨香馆的那一个!”
众人吃吃而笑,如通指的是年方二十一的夏姬,独占献公宠爱达两年之久,却突然 蹦出个骊姬来。
“可是,主公也不能一直和新人腻在一起吧:这样于礼不合。”有人说。
“主公已经下令,要拨出纬云台给新人,正式封谐哩!”
“梨香馆?”
“哎呀!梨香馆那个会气死的!”有人幸灾乐袖。
“各位姊姊们,”一旁凝神静听的花琉怯怯地问:“梨香馆那个是什么人呀?”
众人但笑不语,一个热心的宫女指点花琉,“傻丫头,我告诉了你,你可得放在心 上,别多嘴!”
“姊姊教导我,花琉不敢。”
梨香馆的爱姬也是和花琉一般,晋军伐夏,夏国所奉上的求和献礼。和花琉不同的 是,夏姬出身不高,只是个平民女子,因为姿色出众,邀得王宠后便有几分骄矜傲慢, 很不得人缘。
“在宫里,没有谁能永保宠幸的,还是知礼守分点比较好。”她暗示花琉道。
“姊姊们说的是。”花硫恭敬地说道。
“我见你倒是个好孩子,应该不会调三歪四的才对。”她笑著说。
听到姊姊得宠,花琉又是高兴又带遗憾,献公的年龄此父亲还大上一截,姊姊被纳 为新宠……到底是幸或娃不幸?
深宫内阔,还有多少禁忌不为人知?花琉不安地想。
七天很快就过去了。
骊姬陪著献公踏青贺花。
骊姬又得到了新的赏赐。
骊姬搬进了纬云台,服恃的女婢丫环及教导体仪的女官就有四十人之多。
这么隆重的宠眷使得焰璃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耳语流言一波波地传人花琉的耳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