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群青衣丫篓簇拥下,夏姬穿著一袭纬红色纱棠,衣袂飘然、彩绣辉煌,万绿丛 中一点红,像种仙般出色。
“哪里来的不知礼节的婢子,见了夫人还不快请安?”一个侍女扬声间。
屏声敛气的花琉连忙曲膝问候。
“蠢货!”另一个侍女接口指责。
夏姬立定脚步,冷艳的脸庞带著一丝浅笑,她知道眼前的小女孩正是骊姬之妹。
“哪一宫的丫头?”她闲闲地问道,正眼也不瞧花琉一眼。
花琉略一迟疑,已经有恃女恶声恶气地问:“你聋啦?夫人在“等”你回话呢!”
“我……之前……是在贾君夫人宫中当差……”她嗫儒地回答。
“哟!真是有头有脸。”体恤上意的侍女狐假虎威地嘲弄道:“敢情好!有贾君夫 人撑腰,所以不把咱们夫人放在眼裹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指责今花琉招架不住,也惊动了岸边的两位公子。
正要去向生母狐姬请安的重耳是一个忠厚木讷的老实人,他轻扯同父异母的弟弟申 生的袖口说:“世子,你看,夏姬的侍友们不知又在排挤哪个倒楣的宫女了。”
“不好!”申生低声道:“那是骊国少姬,怎么碰上了呢?”
“冤家路窄。”重耳说。
“请兄长代为说情吧!”申生不忍。
重耳沉思半晌后说:“开口求情又怕夏姬老羞成怒,不如这样吧?我们当作三不知 走了过去,就散开了不是很好……”
一话未了,扑通水声夹杂著几声惊呼,花琉落水了。
不肯放过花琉的侍女佣一定要她下跪认错,拉拉扯扯间,重心不稳的花琉不知道被 谁的脚绊倒,鞋底一滑,整个人往后一仰,竟掉入了池中。
事出突然,夏姬一行人呆若木鸡。
“糟了!”申生顾不得礼仪,挽起袍带急步奔来,重耳紧跟在后。
救命!
不谙水性的花琉惊惶失措,口鼻间权人池水,肺部是火辣辣的痛楚,耳膜似乎要爆 裂一般,苦不堪言。
姊姊……在濒临昏死边缘,一双结实有力的臂膀挽住了花琉的下沉姿势,申生将她 托出水面,一手支撑著花琉轻盈的身体,一手抓住了栏杆。
“兄长,请帮忙!”申生唤重耳。
从没看过申生这般失仪失态的落汤鸡模样,重耳不禁哑然,要不是事态严重,攸关 人命,重耳真的会笑出来。
“好!”他俯身拦腰一抱,接住半昏迷的花琉。
回过神来的夏姬急急辩解:“是她自己掉下去的,与咱们无关!”
重耳皱著眉,可惜著自己身上的新袍染了水渍,申生也水泽淋漓地跃过栏杆,“得 赶快叫人为她换衣棠。”
“往我母亲那襄去吧!路近又有人伺候。”重耳说。
无暇理会夏姬,申生抱过兀自昏迷不醒的花琉,徒狐姬宫巾走去。
夏姬心惊畏怯,如果世子和狐姬母子都与骊姬连成一气,她的处境著实堪虑……不 祥的预感令她脸罩阴霾。
正在饮茶的狐姬看到儿子和中生狼狈的样子不禁一怔,再著清楚中生怀中面如白纸 的花琉,她失声追问:“怎么回事?”
到底是年长的人比较沉著,几句命今后,训练有素的宫女们便分头执行任务。
取热水、拿衣棠、通知骊姬夫人、请药师。
“拿重耳公子的旧衣棠给世子替换!”吩咐完,她转首向甲生致漱:“世子委屈了 。一年良的宫娥依令到宫门外通知世子的随从送来干净的衣袋袍带。
在狐姬的追问下,申生与重耳避重就轻地说出花琉和夏姬一行人等相遇,失足落水 的经过。
虽然有心为夏姬开脱,狐姬仍然勃然大怒,“岂有此理!此女也太过骄蛮无礼了! ”
实在可恨!狐姬著恼地想,夏姬入宫不过三年五载,仗恃著国君宠爱,眼高于顶, 偶尔与她相遇,竟与她平起平坐,一点也不把人放在眼裹!现在更昧著良心做出这种伤 天害理的事来!
“简直没有王法了!”她恨恨地说道。
申生与垂耳对望一眼,不晓得狐姬会生这么大的气。
殊不知狐姬与夏姬早有心结,只是隐忍不发。
接到狐姬宫中侍女的通知,焰璃顾不得一切地匆忙赶来,来到狐姬面前还不忘仓皇 下拜,狐姬连忙阻止,“都什么时候了,还讲究这种虚礼?赶快来看望花琉才是要紧! ”
焰璃脸色苍白,含泪听完狐姬细诉始末,只说了一句:“请夫人做主。”
一方面是心疼花琉,一方面是气恼夏姬,她毫不考虑地说:“你放心!国有国法, 家有家规,她抵赖不掉的!”
狐姬联络了贾君、允姬两位夫人,在献公面前告了夏姬一状。
左右为难的肾献公来到纬云台,安慰新承恩宠的骊姬。
对于夏姬,他还有一丝不舍,真要惩治她,不免令他有些犹豫。
出乎意料的是,骊姬居然为夏姬开脱,准备息事宁人。
“……我想,夏姬夫人绝对没有置舍妹于死地的狠毒,这件事不过是个意外,请主 公别再追究了。”骊姬眼眶微红,温柔和顺地说。
晋献公松了口气,毕竟夏姬也曾是他的宠妃,若不是犯了什么滔天大罪,他实在狠 不下心惩罚她。
骊姬能识大体、肯退让,真是太好了。龙心大悦的晋献公欢喜新人的婉转柔媚,又 将时新奇巧的首饰赏赐给骊姬。
一连数日,晋献公都留宿纬云台。
霓棠歌舞、管弦官商,骊姬的香闺是温柔乡,一点一滴地消磨掉晋献公称霸中原的 野心。
落水的花琉寒热大作了两夜才降回正常体温。
在骊姬伴随献公游宴时,服侍花琉的侍女们七嘴八舌地告诉她被申生所救的经过。
祸兮福所倚。她被世子搭救的事迹不知羡熬了多少怀春宫女。
病中的花琉情思萦逗,不能自拔。冥冥之中是否有天意操纵著世间情缘?被宫女们 宠溺娇养的花琉昏昏沉沉地想。
夜阑人静,琅佩相击的清脆声响传入花琉耳中,酣甜沉睡的她迷迷糊糊地睁开双眼 ,旋即放心合眼。
是姊姊。好美……她朦胧地含笑入睡,隐约闻到酒气芬芳。
冰冷的手拂过花疏额头,姊姊的纤纤柔夷涂上鲜红蔻丹,白玉般的手腕有金钱玉环 ,互竞辉华。
“……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粗嗄怨毒的声音全然不像焰璃以往春风拂人的悦 耳动听。
姊姊?喝醉了吗?还是著凉了……眼皮滞涩的花琉心里想问,却发不出声音来。
“绝对要以十倍、百倍来回报那个贱婢!”焰璃微醺地喃喃自语,森冷如寒雪冬风 。
“为了你,也为了我……要战斗!”
不安的花琉微微挪动脸庞,姊姊跟平常不太一样。
“……等著瞧吧!”一直压抑自己,满面笑容地广结善缘,焰璃不由得在酒后吐露 心声,“我绝不会原谅错待我们姊妹的人!饶了她只是暂时……我要做的,将是致命的 一击!”
好冷!花琉蟋缩成一团,感觉到姊姊静静地为她拉拢被子。
窑萃的衣裙摩擦声音告诉花琉姊姊已经离去,一切归于沉寂。
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过,就像是一场梦。
对……花琉的最后一个意识是,我一定是在作梦。
第七章
救了花疏一命的申生不时前往纬云台探望受惊的病人。在此之前,心怀感激的焰璃 也不时遣送时果、鹿脯羊羔答谢申生,也乘机拉拢三位公子。
过意不去的申生除了拜诣道谢,也不忘为小病人搜寻解闷玩耍的物件。
“夫人!世子来了。”丫头笑脸盈盈地向焰璃通报。
正簪上一串翡翠点金步摇的焰璃淡然一笑,“知道了。请世子到花庭小坐,奉茶。 ”
侍友们因申生的到来而骚动,文武双全、英姿飒爽的申生一直是年轻宫女们爱慕的 对象,虚怀若谷的谦和也博得最难缠的女官欢心。和这位年龄比他还小数岁的庶母同席 时,申生总是正色端坐、目不斜视,不敢有狎匿轻浮的言行。
由侍女口中,焰璃得知世子申生的确是一位正人君子,不是做表面功大:对地位卑 下的宫女也和颜悦色,除了君王赏赐给他的三位侍妾,他从未对侍女有过轻薄之举。
想不到这污烂泥沼中也有白色莲华,焰璃想。
梳妆完毕,她移步红叶绯灿的花庭,远远地就听见花琉的笑声。
世子今天为她带来的“玩具”是两只毛茸茸的小狗,摇头摆尾的惹人怜爱。
年幼的花琉不必顾忌尊卑之分和繁文褥节,得到两只小宠物的她开心地蹦跳,申生 微笑宠溺地望著她,没有往常恭谨严肃的客套。
妹妹的稚情流露,令焰璃又表又妒。曾经她也是不知忧愁的少女,却被变故逼迫长 大……不!不要再去想。她挥开了感慨,施施然向申生面前走去,在众多宫娥簇拥下, 和申生、花琉谈笑风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