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破军心满意足的丢下制图笔,把草图拿起来抖了几下,越看越觉得满意。
水塘有了,桥有了,甚至连凉亭,她都重新设计了一遍。她有信心,这次绝对让殷仲威再也挑不出毛病,同意她这份草图,然后她就可以把所有细节部分交给底下的人做,她再也不必理会那个男人。
受到即将和殷仲威say good-bye的鼓励,石破军心情愉快地拿起电话,拨殷仲威的手机号码。
线路那头很快就有回应,和石破军正相反,殷仲威的心情奇差。
「喂,找谁?」殷仲威的口气很不好。
「呃,请问是殷仲威先生吗?」虽然明明就是他的声音,石破军还是再问一次。
「是妳啊,石破军小姐。」他也认出她的声音。「难得妳也会打电话给我,有什么贵干啊?」
「我想跟你约个时间交图。」她说明打电话的目的。
「妳画完啦?」电话那头的他不知在翻什么东西。
「对,我画完了。」她答。「如果你现在很忙的话,我可以改天再打来……」说着说着,她就要挂电话。
「不必麻烦。」殷仲威不耐烦地阻止她愚蠢的动作。「要嘛就今天来,要嘛就永远不必交了,我没那个时间等妳。」妈的,那份跟强生公司的合约跑哪去了,怎么都找不到?
「那就不必交了,掰掰--」
「我随便说说,妳还当真。」他快被她气死。「现在就拿着妳的设计图到我公司来,我们马上把这件事情解决。」合约呢……啊,找到了,就压在档案的最下面。
「到你的公司?」石破军愣住。
「对,我的公司。」可恶,他那枝万宝龙的钢笔又滚到哪里去了,老找不到。「不必太惊讶,我偶尔也会进公司的,只是机率不大……啊,找到了!」他花了几十万买的笔。
「什么?」电话这头的石破军一头雾水。
「没什么,只是找到我的钢笔。」他拔掉笔盖。「反正妳现在马上来我的公司就对了,地址名片上有,我就不再多说了。万一妳不幸丢掉名片,那也算妳倒楣,好啦!掰掰,待会儿见。」接着他就挂上电话,让石破军一个人对着嘟嘟作响的话筒发呆。
……怎么会有这么自我的人?
石破军无法理解殷仲威那颗脑袋是怎么发育的,和汉忠相差太多。她的未婚夫为人温柔体贴,总是为他人着想,和殷仲威这个富家子弟截然不同。
「我去殷仲威的公司交图,要是太晚回来,妳就直接下班,不要等我了。」石破军临走之前交代一下秘书,只见秘书点点头,祝她好运。
她拿出车钥匙,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将车驶离停车场。恐怕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她对殷仲威和对未婚夫的反应也是截然不同,这点恐怕只有外人才看得清。
殷仲威公司的所在位置,离石破军的公司不算太远,开车二十分钟就到。不过,虽然只是相差二十分钟的车程,地价却有如天壤之别,这地段的价格超高的,一坪市价要五十几万。
石破军一向就知道殷仲威很有钱,但等她真正到了他的公司,才真正知道他多有钱。
他的公司不像别人只是单纯一栋大楼,而是像国外的五星级饭店,由好几栋合并而成。单是一楼大厅就气势非同凡响,呈U字型分布的建筑群更是令人心生畏惧,现在石破军知道,他是真的有那个实力「说到做到」,不是开玩笑。
她先向接待人员说明来意,接待人员打电话向高层确认,接着马上请她填写来访者表格,指引她如何搭电梯。
「总裁的办公室在最顶楼,得刷卡才能通行。」接待人员将电梯的卡片交给她。「只要对着感应器轻轻扫描一下,然后按下最上端的按钮就可以了,祝妳会面愉快。」接待人员训练有素,说明了他们不止门面好看,里子也是一流,让石破军感到十分惊奇。
「谢谢。」她拿起卡片,走进电梯刷卡,按顶楼的按钮。在前往顶楼的途中,她不止一次惊讶,殷仲威如此散漫,他的公司却能管理得这么好,为什么?
当然,这一切都是执行长的功劳,不过石破军不可能知道。身为总裁的殷仲威只是挂名,所有事情都交给底下的人去做,不然真靠他的话,公司恐怕早就倒了,哪还有今日的局面?
电梯在石破军无止尽的纳闷中开启,她这才发现,顶楼到了。殷仲威这个人似乎很喜欢往顶楼跑,而且凡事都要最大的,整个顶楼又都是他一个人的办公室,及其专属设施。
「总裁,石小姐到了。」一向闲闲没事做的秘书,这会儿难得见到访客,赶紧充当报马仔。
「叫她进来。」同样难得进办公室的殷仲威,可没有他秘书的好心情。尤其他老爸怕他乱搞,特地找个男秘书给他,更大大减低了他进办公室的欲望,只求不要太常看见这位中年男子的面孔。
「是,总裁。」秘书领命退下。不多久,石破军就带着设计图进来,殷仲威却还在和一堆等着他签名的文件奋斗。
「坐。」他头抬都不抬的招呼石破军。「等我签完了这堆该死的东西以后,再和妳研究图,妳先喝茶。」
殷仲威刚说完话,立刻就有人端茶进来,是殷仲威最讨厌的秘书。
「请喝茶。」秘书客气的说。
「谢谢。」她礼貌的点点头,秘书也回她一个笑容,接着出去。
于是办公室内陷入一阵沈默,石破军偷偷瞄了殷仲威一眼,他正咬牙拚命签文件,手中那枝万宝龙钢笔,几乎被他虐待到断气。
「总算签好了。」签完所有文件后,他丢下钢笔,和钢笔同时松一口气,总算可以休息。
「真不知道是谁发明一定要签字才可以当总裁,真他妈的。」显然殷总裁今天的心情不太好,连一般人求都求不到的位置,他也照骂不误,石破军真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图呢?」殷仲威晃啊晃的,三两下就晃到石破军面前。
「在这里。」她赶紧把图拿出来,摊开来给他看,憋住呼吸等待他的意见。
殷仲威着实仔细地研究了一下图,就算他是门外汉,连看了好几次图,看着看着也看出心得,不必石破军解释,也知道她画了什么。
「这不是我要的设计。」他丢下图说。
石破军无法置信的看着他,争辩道:「怎么可能?我都是依照你的要求设计!」
「我看不出来有哪一点是依照我的要求设计。」他皱眉。「主屋的外型没变,还是那些俗气的雕刻。溪流是去掉了,但换上的池塘太小,搭一座桥都不够,更别提我还想在桥上刻一首长恨歌。」
「你没跟我说过要长恨歌,你只说要诗词--」
「所以妳就可以随便弄一首唐诗唬咔我:床前明月光,疑似地上霜,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告诉妳,我没那么肤浅!」他承认他的国学造诣不是很好,但也别拿这种小学生的东西搪塞他。
「好啊!那你背出长恨歌的第一句,我就帮你重画。」她断定他就是这么肤浅,下巴抬得老高地跟他卯上了。
「背就背,长恨歌的第一句是吧?」该死的女人,看他怎么击垮她。「呃--」殷仲威第一个字就惨遭阵亡,呃了半天说不出口。
「怎么样?」连第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的人,还想跟人刻整首的长恨歌,简直是笑话。
「妳是故意来跟我吵架的吗?」殷仲威当场恼羞成怒。「我背不出长恨歌,妳很高兴?我打赌妳也背不出来。」
他说的是事实,她也背不出长恨歌,她只是觉得他的要求很荒谬。
「这已经是我个人认为最适合你的设计。」她疲惫的说道。「如果你不满意的话,大可另请高明,我甚至可以帮你介绍其他建筑师。」也许是地能力不足,达不到他的标准,她不想勉强。
「不,我只要妳。」她退让,他反而坚持。
「什么?」她难以置信的看着他,不明白他想什么。
「而且妳知道的……」他突然攫住她的手将她拉起来,低声说道。「妳知道我想要什么。」
「我不--」
「妳知道,妳一定知道!」他双手握住她的肩,用力摇晃。「妳知道我想要什么,对不对?不是那些俗气的东西,绝对不是!我要的那些东西--」殷仲威不知道该怎么说。「我要的那些东西--该死,反正妳就是知道就对了!」
他的说法有如绕口令,又有如哑谜,把石破军兜得团团转,也把自己搞混了,可是他却还坚持她、知、道,彷佛她曾亲眼见过。
石破军的身体被摇得像台风天里的树枝,可她的脑中却也因此出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景象,那景象中有池塘,有阁楼,还有刻满诗词的小桥。
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