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风声从萧子暮肩旁削过,「砰当!」一个随从被摔出门外,在萧子暮两次眨眼的时间内,另一名随从以一样的姿势飞出了门,最后,凤翎的刀锋停在李参议的下颚前。
「滚!」刀子又往前推了一些,李参议阴狠的哼一声,愤愤离去。
凤翎见煞星全都走了,担忧的望向萧子暮。「相公……」
「放心,没事。」眼角余光送走了外头三人,他从容地拿起碗筷继续未完的早膳。
「可是他们要害你啊!」她直觉抓住他的袖子。
「用膳吧。」他将她的筷子递过去,严肃的脸上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却自有一股凌人的气势,凤翎不得不悻悻然放手接过。
望着她默然低头,食不下咽的样子,萧子暮心里也不好受。表面上他如往常般用菜,但暗地里却不断注意她。一时间他喉头窒然,数度欲言又止。
他将要离她而去了,她,受得了吗?
第二章
「阿大、阿二,关门了。」
凤鸣号里,徐爷闲散地递个眼色,孪生兄弟二话不说请走了店里的客人,关上门板。
一直神游太虚的凤翎感受到嘈杂的环境突然静了下来,才回过神疑惑地问:「徐爷,为什么要关门?才开门不到两个时辰呢!」
「丫头,有话就说吧!」她热情的招呼几乎成了凤鸣号的招牌,今儿个却反常地不文不语愣在一旁。大伙都心知肚明只有一个人会令她如此,索性关上大门让她一吐为快。
听见这话,凤翎强打起的精神立刻消去,垂下双肩走到柜台旁坐下,一抬头正要开口,店里所有人——包含应该在后头的厨师、伙计、扫地工——团团围在她身边,菜刀、扫把、抹布及包饼的油纸等等都还拿在手上,看来是急忙全放下了工作,准备听她大吐苦水。
「你们……」凤翎忽然一阵鼻酸。
在她爹过世之后,身边最亲的人除了萧子暮,就是这群寨里的叔伯兄弟了。也因此,面对他们,她可以毫无保留,肆无忌惮地诉说任何事。
「徐爷……我相公是不是被我拖累了,所以……嗯,『怀才不遇』?」
「怀才不遇?怎么说?」徐爷皱起眉头,他最担心的事可能要发生了。
「今天早上,家里来了三个人,说是齐王朱榑派来,叫什么李参议的……」她幽幽叙述早上发生的事。「……所以,相公不和他们走,是不是因为我太依赖他?」
「不是这样的。」徐爷的心为凤翎放了下来,却又为萧子暮提了起来。「子暮无论如何都不会向齐王屈服,妳替他赶跑了坏人,他还会感谢妳!」
「是这样吗?可是我觉得他心里有事没有说出来。」这是第一次,她问,而他没有回答。
唉……徐爷在心里长叹一声。萧子暮是个浑身是谜的人,他所隐瞒的秘密,相信足以颠覆整个国家。徐爷虽然对他也所知有限,但至少还略知他的来历;可是,身为他发妻的凤翎却知道得更少,萧子暮对她而言,只是她的夫君,一个救了他们山寨的人。
「丫头,妳有没有想过,子暮在到我们山寨之前,他是做什么的?」总有一天她必须面对一切,所以他决定先透露一点有关萧子暮的事。
「他做什么的?」凤翎理所当然的反问:「不就是个书生吗?」
徐爷缓缓摇头。「妳看过哪个普通书生有他那种气度的?」若非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不会有那么深沉的气韵。萧子暮就如一泓静潭,深不见底,而人如其名的凤翎真的就像一支羽毛,始终浮在潭水之上,难以深入测得潭心。
阿大见到凤翎苦思的模样,也起了丝怀疑。「徐爷,萧子暮不是个普通书生吗?」
「他当然是个书生,但我猜,他定是个大有来历的书生……其实我也是听来的,先皇洪武帝在废了宰相胡惟庸后,身边能商量事情的能人愈来愈少。再加上太子朱标病死,朝廷为之震动,诸皇子阴谋夺嫡,虽后来立了嫡孙朱允炆,但国家局势也隐然动荡起来。就我所听说的,当时子暮年纪轻轻,却资质难掩,洪武帝巧合认识了在民间的他,便十分心仪,虽然数度授官,子暮皆拒而不受,但洪武末年的政局稳定,子暮定有着不可磨灭的影响力。」由于当时山寨的采买事项皆由徐爷负责,因此他时有机会从商旅口中听到一些朝廷的秘闻。
「那洪武帝驾崩,由建文帝继位之后呢?萧子暮又干什么去了?」阿大听出了兴趣,紧接着问。
「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建文帝朱允炆仅在位四年,就由现在的永乐帝朱棣取而代之,这其中一些隐而不宣的细节,子暮应该不会不知道。」这同时也代表着,萧子暮知道的事情太多,处境也太危险。徐爷意味深长地望了凤翎一眼。
「那……相公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无论过去他是个江洋大盗或乞丐,我都是那么喜欢他的啊!」她愈听愈丧气,他不爱她也就罢了,还把她当外人一样吗……
「喝!」平常在凤鸣号里扫地的独眼龙突然怒吼一声,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他拿起手里的扫把虎虎生风地在天上转了两圈,粗声粗气地骂道:「管他萧子暮以前是个穷酸还是天皇老子,他敢让丫头不高兴!看老子不砍他个十刀八刀的……」
「独眼爷爷,不准你伤害我相公!」凤翎从椅子上跳起来,像只老母鸡般杵在独眼龙前,抢过他的扫把。
「丫头,我只是看不过……」不知是否被她的气势压下去,独眼龙看着她生气的脸蛋,什么狠话全吞回肚子里。
「无论如何,谁都不许动我相公一根寒毛!否则,我凤翎就……」脑际忽而闪过一点什么,凤翎停下了话。想着想着,脸上慢慢泛起一股坚毅的微笑……「我懂了!我究竟在烦什么呢?再怎么样,至少我还能保护他,我怎么会觉得自己累赘呢?至于他以前是什么人、做什么工作,一点儿都不重要嘛!」
是啊!只要他能好好的活着,只要他对她好,她就非常满足了不是吗?管他爱不爱她,管他把她当成什么呢!至少、至少他在她身边啊……
「丫头……」徐爷再也说不出什么。她自己想开了,却令人高兴不起来,她的死心眼,总有一天会令她伤心难过的。
「徐爷,你不必再说了,我懂。」又多了解了许多关于萧子暮的事,也厘清了自个儿的盲点,凤翎打心里快活起来。「好了,开门做生意了!商家最重视的就是名声,这样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怎么成?」
徐爷因她有样学样的抢白一时语塞,最后只能摇摇头,指挥店里的伙计们开张了。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隔日,凤翎一如往常起了个大早,兴高采烈地张罗早膳,仍是相公前相公后的叫,昨天出门前脸上布满的阴霾已不复见。
萧子暮若有所思的盯着她,这是她的优点——遇到困扰的事,她会想办法替自己的情绪找个出口。然而,她愈是坚定的爱他,他心里的沉郁便愈重。
他隐瞒了太多事,而这说不出口的态度,多多少少伤害了她,但她仿佛毫不介意,看着他的眼光,恋慕半分未减。
「相公,你要去学堂了吗?」餐后,凤翎来到他身边,娇靥凑到他面前。她今天的红衣绣着银丝,衬托得她整个人更加迷人。萧子暮一时有些茫然。
娶她是逼不得已的决定,在他离去之后,一切便风平浪静了,他衷心希望她能真正觅得一个适合她的良人!所以他没有碰过她。
成亲一年了,这在别人眼中几乎不可思议,但他不要她留下遗憾,而他也……没资格碰她。
她的美丽,该是为另一个男人而绽放。
「相公?你怎么了?」凤翎又唤了一声。
萧子暮似毫无所闻,转开了目光,走到桌边坐下沉思。忽然间,他凝视着桌面,用手指沾了些灰尘细看,表情一变而为凛然。
「你究竟怎么了?不舒服吗?」叫了好几次都没反应,今天他太奇怪了!凤翎忙移近他,手在他的脸上摸来摸去,好象这样就能找出病症。
「我没事。」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方才看她看得出神了呢?轻轻抓下她的手,脸上还有她小手留下的余温,麻麻痒痒的。萧子暮直觉摸着自己的脸,却没有了方才的感觉。「妳刚才说什么?」
「我刚才是问你,你要去学堂了吗?」凤翎又仔细地观察他的气色,似乎真的没事,她才松了口气。
「今天……」萧子暮不知为何向屋顶望了一眼。「我今天不去学堂,妳也别进店了,我们绕到凤鸣号和徐爷交代一下,我带妳去几个地方。」
「好啊好啊!」相公还是首次要带她上街呢!凤翎感到身体轻飘飘的,眉眼都笑弯了。「那我要吃仓粟小米糕、荷叶饼、米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