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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打死他!打死他!”人群又激动地叫嚷,“别信他的话,他分明和鬼子飞机有联络!”

  “不——”康柏拼命摇头。更多的拳头又落在他身上。

  小曼被推出了人群之外,她无助地掩着脸,心中又急又怕,难道康柏——就这么被人白白打死她听见拳打脚踢声,每一拳、每一脚都打在她身上,踢在她心里,康柏的无妄之灾——不是因她而起的吗若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不需要大叫,也不会引人注目了,康柏——

  正在危急的当儿,一辆宪兵队的吉普车开到了,两个荷枪的宪兵快步奔过来,一边叫闪开,一边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小曼看见康柏已被打得狼狈不堪,口角见红,头青脸肿,衣衫破碎,但——总算有救了。她鼓起勇气冲进人群,不顾一切地扶着康柏。

  “什么事,发生了什么事”宪兵大声问。

  “他是汉奸,他和鬼子飞机有联络,”小贩指着康柏,振振有词地,“我们打卖国贼!”

  “真是这样”宪兵怀疑地,“你们应该送他去宪兵队,怎能随便打人!”

  “人人都可以打汉奸、卖国贼!”领先动手的男学生昂然说,“他出卖自己国家,是全体中国人的敌人!”

  “不,是误会!”康柏深深吸一口气,强忍痛楚。“别怪他们,误会是我引起的!”

  “误会,你是什么人”宪兵问。一边又看小曼。

  “我是空军飞行员,温社基地的!”康柏喘息着说,“你们可以打电话去问,我叫康柏,第四大队,第二中队的,或者——你们认识她,她是云小曼,云宗炎老太节的女儿,我的未婚妻!”

  人群中响起了意外的“啊!”“啊!”之声,不知是因为康柏真是飞行员,或是云家的声势。

  “是这样的,”康柏微笑地接过小曼递来的手巾抹抹嘴角的血,他看来完全不怪那群鲁莽的人。“我是飞行员,我听得出不是我们自己飞机的声音,所以肯定有警报的来临,我又听炸弹在空中的”嘶嘶“声,所以还没落地爆炸,我就先躲了,他们就误会了,以为我事先知道一切!”

  “是这样的吗”宪兵问小贩和男学生。

  他们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呆了。是这样吗他们可答不出,谁知道康柏是飞行员,听得出飞机和投弹声他们真以为康柏事先知情,这——可闯了大祸!

  “是的!”男学生很勇敢地,“他没穿制服,谁想到他会是飞行员我们宁愿打错也不愿放过汉奸!”

  “但是,你们如果打死国家最宝贵的飞行员呢”宪兵正色地,“你们至少该问清楚才对!

  “是!”男学生看康柏一眼,突然的三鞠躬,连声自责,“我该死,我对不起你,我该死!你们飞行员在云上和敌人拼命,我们却误会你,请你原谅我!”

  “我明白你的心,我不怪你!”康柏真诚地笑,“换了我是你,也一样冲动!”

  男学生眼圈红红的笑了,康柏真不怪他

  “我该死,你打还我吧!”卖棒棒糖的小贩冲上前,用拳头对着自己的胸膛乱打。“你打还我吧!”

  “我说过,是误会!”康柏正色地制止他。“你们也没打伤我什么,我真的不怪你们,相反的,我——十分感动,大家一条心,我们才有希望!”

  “是!是!”小贩吸吸鼻子。“格老子的,被我看到真汉奸,我宰了他!”

  康柏对小曼微笑一下,扶着她朝人群外走。

  “对不起!”长辫子的女学生垂着头走上来。

  “我们太鲁莽了!”

  “不能怪你们!”小曼也摇头。

  女学生眨眨眼,目不转眼地盯着小曼,似乎还有话说。

  “你有事?”小曼停下来问。

  “你真是——金女大的云小曼?”女学生小声地问。

  “是的!你认识我?”小曼很意外。

  “不!”女学生双颊泛红,羞涩又真诚地笑着说,“你比传说的更好看!”

  一转身,女学生跑走了。

  小曼望着康柏,想笑,却笑不出,一场警报带来灾祸,康柏看来伤势不轻,这真是——无妄之灾了?

  “走得动吗?”小曼柔声问。

  “没问题!”康柏咬咬牙。“到公园外面叫辆黄包车,我不能骑车了!”

  “我自己骑——”小曼说。

  “小曼,”康柏用手紧紧地环住她的肩。“其实,我倒心甘情愿挨这顿打,你知道吗?”“为什么,你发神经?”她诧异地,“你想没想到可能不是一场打,而是丢了性命?”

  “那又怎样?”他笑得好豪气,好光亮。“我看见你流泪,为我!”

  “傻话!”她老实一想。“眼泪比你性命重要?”

  “为你,就算是死——也值得!”他真心说。

  “不许说!”她制止他。“我不要听那个字!”

  康柏深情一笑,在她耳边说:“那我说另外的一句话,小曼,我爱你!”他说得好动人,好美,好深情。“爱你的一切,包括你的眼泪!”

  小曼炽热的心激动起来,翻腾起来。康柏不是第一次说爱字,但——这一次似乎更能打动她的心弦。也许经过了刚才的惊险,刚才的慌乱,刚才的恐惧,刚才的——共患难,他再说爱——这个字仿佛带着他的生命,他的鲜血,那根本不再是一个字,而是他——他的全部!

  情感的剧烈震动,泪水又盛满了眼眶,盈盈然然的挂在睫毛上,就像——就像玫瑰花瓣上的一颗朝露,清新,夺目又动人。

  她眨眨眼,泪珠落下来,轻轻的一滴,却敲响了他生命中最动人的一条情弦——“小曼——”他动情忘我地拥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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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忘了周遭,忘了人群,忘了身上的伤处疼动,忘了那——深心中的不平衡。此时此地,他眼中只有她,他的世界只容得下她——带泪的小曼!

  “小曼!”他不顾一切地轻轻吻了她,在公园里,在许多视线下,在——绝对纯洁的感情里!

  小曼是那样一个能令人忘我的女孩子,她总使他产生不顾一切的冲动,这是——爱情,属于他俩的爱情,糅合了欢笑、泪、与生命的爱情!

  第七章

  康柏在华西坝空军疗养所休养了三天,外伤差不多全好了。

  小曼因为上学之便,每天一下课就来陪他,他们反而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使他们沉浸在甜而坚稳的爱情里。

  星期六,小曼没有课,却也赶到华西坝去,康柏今天一早就可以出院了,她去接他。

  康柏请假一直到星期一,那么,至少他们还有两天整整的时间相聚。因此,小曼愉快地迎着阳光,走进空军疗养所。

  康柏早就等在门口了,他容光焕发,神情开朗,看见小曼,他笑得那样——吊儿郎当,毫不正经,似乎三天养伤把他养得精神散漫了!

  他穿着军服,很少见,他总爱穿便装的,但——小曼却更喜欢他穿军服,使他更显得英挺。

  “之翔回来了吗?”他问。

  “姐夫?姐姐说他们的交通车中午才到!”小曼好奇地,“你找姐夫有事?”

  “打听一下旅行的事,”他漫不经心地伴着她往外走。“我们中队选中了哪里!”

  “没听姐姐提起,什么旅行,很盛大?”她问。

  “一年一度的大休假,”他吁一口气。“可以去峨嵋山,也可以去灌县都江堰,也可以去新都!”

  “新都现在不好玩,”小曼立刻插口,“秋天去才可以看见到处的桂花,春天——我认为还是峨嵋山好!”

  “灌县好!”他眯着眼睛笑,“找家饭店一住,可以打牌,去峨嵋山做什么,看和尚吗?”

  “打牌好吗?”她白他一眼。“你不是个赌徒呢!”

  “自己同学玩玩,”他看看表,考虑一下。“我们去复兴街的‘津津’吃点心,好不好?”

  “广东点心,家乡味!”小曼不反对。

  “顺便等等同学,”他笑,“交通车一到城里,他们多半到‘津津’吃午饭,要不然就去商业场后面那家‘王维洲’吃西餐,星期六中午啊!那边清一色的空军!”

  “我很少去那两家!”小曼摇摇头。“我情愿排队吃‘赖汤圆’,味道好些!”

  “你得练习吃广东菜!”他半开玩笑地握住她的手。“战争结束后,我带你回广州见我母亲!”

  她咬着唇,把那丝羞涩掩饰了,虽然已订了婚,她仍然不习惯说这些话。

  “那会是好长、好久以后的事,”她摇头看着远方的天际。“我嗅不出战争结束的味道!”

  “相信快了!”他眼中有一抹特殊的光芒,很有信心地,“你没看见我被当作汉奸挨打时那些人的愤怒、痛恨和激动吗?所有的中国人团结起来,会是一股好大、好大,无坚不摧的力量,日本鬼子绝不是对手!”

  “但愿——如此!”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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