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挽晴这几日很温顺,也很安静,雨棠倒有些好奇她在想什么。
店小二送来茶和糕点便走了出去。
方挽晴默默倒了两杯茶,将一杯递给雨棠。
雨棠瞧她一眼,放下手中的茶,忽然道:「你在想什么?」
方挽晴怔了一下,抬头看他,「棠,你是不是要去做很危险的事?」
「为何这样问?」他淡淡一笑,问得不甚在意。
她咬了咬嘴唇,清澈的眼眸看着他,「这几日你的神情都很凝重,而且沿途一直在做些我看不懂的事。那日我们离谷时,我听见风大哥嘱咐你要小心,所以……」
雨棠忽然笑起来,他这次的笑容很柔和,方挽晴看着,觉得像春风似地暖人心,她不禁傻了眼。
他略微靠近她,轻声问:「你是在担心我吗?」
「啊……」她眼底有点迷离,芳心因他的靠近而不安分地跳动着,根本没听清他在讲什么。
雨棠低头看她嫣红的双颊,忍不住在她脸颊上轻轻一吻。
这动作吓呆了方挽晴,也让他自己略略一惊。
方挽晴睁着黑白分明的眼,很茫然地看他,他刚刚……在做什么?
雨棠镇定心神,淡然一笑。「如果我是去做危险的事情,你会担心我吗?」
「别去。」她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他的这句话她听进去了,他说要去做危险的事。
「为什么?」雨棠扬眉,幽黑的眼眸盯着她。
「我……不想你有危险,别去,好吗?」她很认真地望着他。她这般认真的眼神,让他的心莫名地暖了暖。
雨棠对她笑道:「傻丫头,我是和你开玩笑的,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里。」
方挽晴未语,他的话没使她心安,她不知道他是不是在骗她,但她知道自己影响不了他的决定。认知到这点,让她有点灰心,有点难过,心轻轻揪了一下,奇异的,彷佛很久以前也这样过……她的心,也这么难受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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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平很快赶上雨棠,与他会合。
雨棠出其不意地点了方挽晴的睡穴,把她安放在床上,便与邵平说起自己的计划。
夜深沉,一条人影轻飘地落于客栈外,消失在夜幕里。
黑夜的风陵谷,寂静无声,偶有身着白衣的侍女穿梭门庭间,如夜游的孤魂。
雨棠冷眼看着她们走远,眼角余光已迅速打量好四周的地势。夜风吹起他蓝色的衣袍,在风中撩动,衣抉飘飘,如踏月而来。
风陵芏果然是老谋深算,狡猾得紧,雨棠已看出这庭院楼阁乃是依卦相所建,如不懂其中的虚实则势必要迷路。若遇外敌,光这第一手便可将其全数困住。细心如他,也差点未察。
雨棠嘴角擒着一抹冷酷的笑,飞身而起,稳稳落在屋檐一角,月色渐渐迷离,在淡淡的夜雾缭绕间,他忽然听到一阵古琴声,幽幽远远,但曲调却极为熟悉。
他赫然想起这首曲正是雪魄最喜爱的那首「相见欢」。
他跃动身形,循着琴声而去,落在琴韵传出的屋顶。
屋里亮着灯,窗前剪影映着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形,雨棠眼睛一亮,这身形,他似是认得,是她……
屋内琴声止歇,女子轻轻一叹,慢声吟道:「无言独上西楼,月如钩。寂寞梧桐深院锁清秋。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注)
雨棠眸中寒光一闪,随即如风一般迅速跃进屋里。
屋中的女子察觉到有人,轻斥一声:「是谁?」
「我!」雨棠已站定在她面前,幽幽冷冷的眸光注视着她,脸上漾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是你?」白衣女子显然是认出了他,美目中带点意外。
「是我,怎么?冷霓裳,你很惊讶吗?」雨棠从容地说道。
冷霓裳敛去乍见他的惊讶,脸上随即恢复淡漠清冷,「你胆子真是不小,竟敢闯入风陵谷?」
雨棠悠然一笑,「彼此彼此,难道就只许你闯鬼域,而不许我来风陵谷吗?」
冷霓裳冷笑一声,长袖一拂,冷然道:「在谷主没发现以前,你最好赶快离开,我可以放你一马,就当没看见!」
「当没看到?」雨棠眨眨眼,笑问:「你是不想看到我,还是不想看见雪魄?」
「你……」一听到这个名字,冷霓裳变了脸色。
雨棠注视着她,淡淡一笑,「你放心,他没有来,就只有我一个。」
闻言,冷霓裳神色稍稍镇定些。
雨棠忽然道:「他没来,你很失望吗?」
听见这话,冷霓裳反手便是一掌袭向他。
雨棠似有所料,轻避了开去,笑道:「原来霓裳姑娘这般失望,可惜啊可惜,即使雪魄想来,只怕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冷霓裳神情一凛,「你此话何意?」
雨棠摇摇头,「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反正他是死是活也与你无关!」
她清秀绝美的脸上神色变了几变,阴晴不定,最后冷笑道:「与我何干?你说的不错,所以你的死活自是更与我无关,来人哪!」她忽然扬声喊道。
就在这一刻,雨棠忽然展臂向前,引剑诀在手,旋转身子,出其不意地扣住冷霓裳颈项,剑锋抵着她雪白的颈子。
他淡淡一笑,「我不是雪魄,可不会不忍杀你。」声音冰冷无比,「所以你还是乖乖的,别轻举妄动!」
「你想做什么?」冷霓裳神色不变,冷静问他。
雨棠冷冷一笑,「等风陵芏进来,你自然就会知道我想做什么。」
说话间,房门被推开,两排白衣侍女走进,为风陵谷主开道,过去曾被江湖人称作「寒雪美人」的风陵芏慢慢走了进来。
虽已年近五十,年轻时的风华还依稀可见,岁月在她脸上留下痕迹,却没有全部夺取她那曾经绝世的美貌。
风陵芏一身鲜红的衣裳,红得灿目,亦红得诡异。见到屋内的情形,自己的徒儿被人挟持,随时会有生命之忧,她却不怒反笑,「年轻人,你是谁?」
雨棠冲着她优雅地一笑,「在下鬼域右使雨棠,今日能得见谷主风姿,真是荣幸、荣幸!」
听见鬼域这两字,风陵芏的眼里闪过一丝阴冷的光芒,脸上笑容却更为甜美。「原来是孤枫那贱男人的徒弟,真是幸会了,小伙子不妨说出来此的目的,也好让我好生招待你!」最后那几字完全是咬牙切齿说出口的。
江湖上谁人不知风陵芏阴狠的手段,要换作别人早已吓得面无血色。
他神色如常地站在那里,慵懒笑道:「好说,好说。我要的东西其实对谷主来说并不值一提,千幽苓的果实,不知谷主可否慷慨赠与在下一颗?」他问得优闲,如话家常。
风陵芏轻声一笑,注视雨棠,「年轻人果然不简单哪,一开口就向我要这么好的东西,千幽苓,嗯,你预备拿什么来和我交换呢?」
雨棠霉叹口气,「谷主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又何必明知故问呢?」他说着,贴着霓裳颈项的利剑忽然深了几分,一道殷红的血口子划开,鲜血一滴滴渗出,映在冷霓裳白皙的肌肤,分外的刺眼。
「小姐!」已有侍女忍不住叫起来。
风陵芏却是神色不变,淡淡看一眼雨棠,「你是预备拿她的命来和我做交换?」
「千幽苓既是如此珍贵之物,自是要用同样珍贵的东西来和谷主交换。」他笑着接道。
风陵芏微一挑眉,凌厉地看着他,气氛在一瞬间冷凝起来,然后她似轻轻叹口气,「好吧,那你就请便吧,反正这丫头的心也早已不在风陵谷,都落到那个男人身上去了。她如此让我失望,我又何必管她死活呢?」她的话愈说愈冷,任谁听了也不免心寒。
冷霓裳的眼泪凝在眼眶眼看就要落下。她与风陵芏师徒二十载,风陵芏将她一手养大,在她心目中师父就如同亲娘一般。
她为了师父,最终还是不敢放任自己真实的心意而回到这里,没想到今夜师父竟然说出这样绝情冷心的话。
将冷霓裳制于手中的雨棠自然感觉到她轻微的颤抖,他镇定的瞧着风陵芏。
风陵芏也在看他,双手抱臂,悠然自得的神情就仿佛在等着他动手。
这两人就维持此种姿势,僵持不动。
风陵芏微扯嘴角,绽出一抹轻蔑而嘲弄的笑意,「怎么,还不动手?」
雨棠忽然笑起来,「我可做不来这种傻事,谷主难道是想借我的手除掉令徒,而后再令我师兄弟反目,到时雪魄必然不会放过我,鹬蚌相争,谷主不就可坐收渔翁之利吗?划不来,划不来。」他摇起头来。
风陵芏神色微讶,依旧淡笑道:「你已聪明的想到这层了?」盯着雨棠的眼却阴狠的彷佛要将他碎尸万段。
雨棠眼睛转了几转,「谷主的态度如此明确,只怕在下再强求也是枉然,这样,我只好连同霓裳姑娘一起带走了。反正你不管她死活,我们域主可是对她喜欢得紧,就由我师兄来照顾她下半辈子好了。你也正好成人之美,放他俩去双宿双飞。到时候人家快活似神仙,谷主就继续在这里凭吊家师,咒骂男人,孤独终老好了!」他说到后来,忍不住大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