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站起身,打算再去帮她换个冰枕,她忽然从棉被中露出半个小脸,不舒服地皱眉道:「我不要去看医生,我要喝姜汤。」
「姜汤?治感冒的吗?」
「嗯,你去把老姜拍一拍,然后用五碗水小火煮成一碗,再加一点黑糖,我要喝。」她理所当然地对他指使道,与平常的蓝媚儿显然大不相同。
其实她生病的时候会很任性、脾气很大,这是她鲜为人知的一面。身体不舒服嘛,生病的人最大。
「好,我马上去弄。」而颜之介竟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俨然变成了一只忠狗,她要什么就给她什么--她生病了啊,什么都依她。
两人的角色就此互换。
好一会,颜之介终于熬好了姜汤,小心翼翼地捧着碗端到蓝媚儿房间,发现她已经睡着,但似乎睡得不怎么安稳,眉间轻锁。
他定到床边放下碗,轻叫她:「媚儿。」
「嗯?」她从喉咙发出声音,想睡极了。
「姜汤熬好了,起来喝吧。」
「不要。」她没睁开眼,直接皱眉摇头。
「乖,起来把姜汤喝下就可以继续睡了。」他哄她。
「我不要。」她翻身不理他,任性到极点。
「媚儿,起来喝下吧。」他又轻哄,摇了摇她的肩膀,又摸了下她的额头,不希望她继续高烧下去。
发现她完全不理会他,他只好将她半扶起身,坐到她身旁让她靠坐在他身前,轻拥着她,空出的一手捧过碗端到她面前,哄道:「来,喝下吧。」
她迷迷糊糊地半睁开眼,对上他担忧的眼,半晌,像是才终于清醒过来似的,忽地悠悠一笑。「颜之介。」
「嗯?」
「你是颜之介耶……」
他一惊,伸手摸向她的额头,她该不会烧坏脑袋了吧?
「嗯?怎么啦?」她还是有些迷迷糊糊。「你是颜之介啊……」
他皱眉,她的热度已经开始下降了啊,怎么会傻不楞登的?
他只好答:「我是啊。」
她笑,像是很高兴似的。「你在照顾我哪……」
原来她想说的是这个,他放心一笑,道:「妳生病了啊,当然要照顾妳。」
她又一笑,告白:「我喜欢你喔。」
他愣怔,整个人僵了下。
她笑得迷蒙,有点像喝醉酒的人,反问:「那你喜不喜欢我?」
「咦!」
「你啊,从来没有说过你喜欢我。」她抱怨。
「媚儿,先喝下姜汤吧,快凉了。」他回避话题。
「那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她拗起脾气,执意要一个答案。
「媚儿……」他有些无奈,却更在意她的身体状况。「现在最重要的事是让妳的烧赶快退,其它的我们改天再谈吧。」
她干脆耍赖。「我不管!你要先告诉我--你也喜欢我,我才要喝姜汤。」
「媚儿……」他开始苦恼了,要怎么说服一个生病又固执的人呢?
「颜之介,」她义正辞严。「从我认识你开始,任性不讲理的人都是你,好歹你也公平一点,换我任性看看啊!说喜欢我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咳、咳!」她愈说愈大声,拉扯到喉咙,忍不住咳了两声。
听在他耳里真是好生心疼,慌忙安抚道:「好好好,妳别激动,我说、我说--我喜欢妳。」
「嗯,很好。」她笑得满足,又问:「那你爱不爱我?」
他叹气,融合些许的无奈与满心的真诚,点头。「爱。」
没想到自己这段时间以来的苦苦抗拒竟如此轻易就被化解,自己内心黑暗的苦楚就这样简单地消融在她的纯真里,对她的情感说出了口,反而有种如释重负的解脱感,彷佛洪水引流到正确的渠道般,理所当然得教他感到不可思议。
他怎么可能不爱上她呢?她的乐观、她的活力,在在吸引着如荒漠般枯竭的他,而她的坚强与韧性更是彻底的拯救了他。他怎么可能不爱上她!他怎么可能放弃她!
她又满足一笑,乖乖喝下姜汤,然后想起什么似的又说:「那以后要多说给我听,不要我叫你说你才说,知道吗?」
他温柔笑道:「好。」
看着他如此温柔的神情,她不舒服的程度当下减少了大半,她感动的低语:「再说一次。」
「我爱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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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蓝媚儿等于是睡了一整天之后,烧退了,病情也好了大半,可是却也睡不着觉了。
「我身体本来就很好,睡一觉就百病全消。」她躺在床上大睁着眼睛,对坐在旁边椅子上陪她的颜之介说道。
他看她一眼。「所以妳现在睡不着了?」
她小脸微皱,也很苦恼。「是啊,怎么办?」明天是演奏会第一天哪,她可不希望自己顶着一对熊猫眼参加。
「我去帮妳泡杯热牛奶。」说着,对她一笑,便起身离开房间。
不一会,他端着一杯热牛奶和几个小点心到她面前。「喝杯牛奶、吃点东西应该就会想睡觉了。」
她一骨碌地坐起,像个小孩般开心地接过;对于让他照顾的感觉相当喜欢,终于可以明了一个女人被宠着的心情,尤其今天的晚餐是他亲手下厨做的,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是仍然教她十分高兴又感动。
见她灿亮如冬阳的笑,他心中的冰霜又融化了一层。
「怎么了?」见他神色有些异样,彷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该如何启口的模样,她问。
他坐到她身边,轻抚她脸颊,神情温柔而感激,真挚道:「媚儿,不管我的过去如何,我都必须感谢神将妳带到我身边。」
她闻言,知道他准备告诉她关于他的过去了,于是同样真挚地说道:「不管你的过去如何,我都不会离开你。」
他忍不住将她拥进怀里,感动得无法言语。
她低语:「如果离开了你,谁来和我斗嘴?谁来弹琴给我跳舞?谁来照顾我?谁来为我半夜冲泡牛奶?」
他微笑。「我知道还有其他人愿意为妳做这些事情的。」这么说不是因为嫉妒或不高兴,而是在给彼此找退路--如果她最后选择离开他,那至少还有其他人照顾她,而他也会因此而感到放心与感激。
「可是那都不是你。」她坚定看进他的眼,道:「傻瓜,你还不懂吗?我爱的人是你啊,任何人替我做这些事都没有意义--除了你。只有你才能够让这些事成为印刻我心中的印记啊。」
她知道他还在犹豫,紧握着他的手,坚定不移地说道:「我爱你。」
「媚儿……」他感动万分,也真挚道:「我也爱妳。」
深吸口气,他道:「那……就换我说一个床边故事给妳听吧。」
她对上他的眼,点头。
凝视着她,他缓缓开始叙述道:「从前,有一对双胞兄弟,两人自小就对音乐有兴趣,于是在很小的时候,他们同时被送往国外学习钢琴。在遥远的异国,两人就只有彼此可以相互倚靠,遇到事情一起面对、一起解决,彼此是对方最亲近的人……」
低下眼,他神情陷入回忆中。「然而,随着年纪渐长,两人虽往同一条路上前进,但彼此的个性却在无所察觉之中渐渐往不同的方向发展,那自然天生的本性竟教两个相同基因的人发展出完全不同的性格……」
「我……喜爱音乐,当我忘我的沉浸在音乐国度之中时,渐渐忽略了之怀的想法与心情,两个人的心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虽然在同一个屋檐下,却已经忘了该不时去与对方沟通……」
「在我们十六岁那一年,当我正骄傲地站在台上领取世界青少年钢琴比赛首奖的奖状时,我就该发现他对我的羡慕与嫉妒--但我没有,而且后来他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也都让我以为他并不在意……」
「他就这样隐藏压抑了好几年,直到有一天,我在他桌上发现他将要发表的乐曲乐谱竟与下久之前我所谱写的乐曲十分相似,甚至相似到无法不让人起疑的程度。我当时惊讶困惑不已,而他那个时候正巧进到房间来,我立即以不能理解的质问眼神看向他……」
说到这里,他静默了下,像是被翻腾而起的回忆冲激得像夜晚的海洋般激荡澎湃。
她将他的手包覆得更紧,给他支持与安定的力量。
他看她一眼,轻吸口气,续道:「我永远都记得他那时的眼神,那是一双满含怨恨愤懑而又压抑太久的眼神……他以绝断的语气对我说:『这一切都是你的错!你太自我中心,凭恃自己的琴艺将你以外的人全踩在脚底下!你花三天时间轻易就练成的乐曲,我却得花一整个月的时间去练习,而你竟然还残酷地在我面前像只骄傲的孔雀展示羽毛般的炫耀你的创作乐曲!自始至终,你就只想到你自己,完全没考虑到其他人的感受,你根本就是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