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紧紧握着他的手,为他那满脸痛楚揪心不已。
「他最后吼着:『我永远都不会原谅你!我会恨你一辈子!一辈子!」丢下这最后一句话,他突然转身跑出屋子。当时,我惊愕地站在原地没有追出去,可是屋外随即传来一阵刺耳的紧急煞车声以及一声巨大的撞击声响,当我回过神追出去看时,之怀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他深呼吸了好几次,叙述这段过往像在夜海的汹涌浪涛中泅泳了一回。
她发现他额间竟不断冒出冷汗:心疼地赶紧为他拭去。她可以理解他的痛楚,那种凌迟与折磨,换作是她,她也无法承受。
一而且,最教人感到折磨的事是……之怀发生意外之后住进加护病房的那两天,两天之中,他没睁开过一次眼、没说过一句话、没动过任何一只手指头,也没显现过任何一丝清醒的意识……最后,他就像是要报复我似的,在一个无星无月的暗黑深夜中,以最惨烈的方式急救了十三次……却还是宣告无效的告别了人世。」
故事终于结束,像终究沉没进无底深海中的一艘小船,他整个人像失去重心般的虚软无力。
以为他已经说完,她正想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一直低垂着头的他又突然抬头,并且反抓住她的手,神情沉痛地开口说道:「所以,之怀的死是我的错,是我亲手杀了他,我的双手染着之怀的鲜血,我是杀人凶手……这样妳明白吗?我是杀死之怀的凶手啊!」
见他宛若槁木死灰般的沉痛神情,她心头一惊,捧起他的脸,搜寻他眼里仅存的些微荧火,凝锁住,定定说道:「不是,不是你的错,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是颜之怀他本身个性太偏执于与你比较的结果,是他看不开胜败名位才会酿成的悲剧。」
他缓缓看她一眼,她手心的温暖是支持他的力量,然而罪恶感还是狠狠压在胸口,他不知道该如何卸下……
见他回复些许精神,她赶紧道:「颜之怀说你自私,但他自己不也一样?是他自己压抑了这么多年,什么都没对你说,也没想过要跟你沟通,却在最后将一切责任怪罪于你,这不但是一种自私,更是一种咎由自取。」
他摇头。「如果我能够多注意他一些、多关心他一些,在他需要我的时候多陪他一些……也许就不会酿成这样的悲剧了……」
她皱眉。「就算如此,那也已经是过去了,人生无法假设另一种如果。其实你自己一定也很清楚,颜之怀的死的确是意外,但你认为他的死是你间接造成的,所以才会将所有的愧疚感和罪恶感往自己身上揽。」
她为他的伤痛心疼得紧紧拥住他。「但那都已经过去了。你听清楚了吗?你没有必要一直背负这样的罪恶感。更何况你已经用他的名义开了演奏会,你已经替他达成他的梦想了,你为他所做的已经够了。」
「真的吗?」他下巴抵靠在她肩上,紧紧捏握着她的衣角,低哑道:
「真的已经够了吗?」
「那不然我替你承担!」她喊。「你把这样的罪恶感分给我,我替你背负!」
他惊讶地退开身看她,彷佛她说了一件天方夜谭似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听了他的过去,她没要离开他,竟然还说要与他一起背负?
她知道他在想什么:心疼地说道:「之介,你不是凶手,你也没有可怕到教人却步的过去,你怕的……其实是你认为自己没有权利得到幸福。在你的潜意识中,你最不能原谅自己的,就是你得到了幸福、拥有了一切,颜之怀却躺在冰冷的地底下什么都没有。所以你才会以颜之怀的名义开演奏会,并且拒所有人于千里之外--包括我。」
他再度说不出话来,因为她竟然可以一针见血地指出他最深层的痛苦,教他惊诧不已。正如她所说,只要他获得了一些什么,他必定会随即产生罪恶感,只因他拥有了,之怀却什么都没有。「拥有」本身已经是一种罪恶--这样的咒障两年来不断缠绕着他,几乎快教他窒息了……
她紧紧握住他的手。「之介,我不可能离你而去,所以你也不要赶我离开,我们一同面对你的过去。」
他摇头。「我怎么会赶妳离开。」
「那就相信我的存在是你应得的幸福。」她定定看着他。「我理所当然该是你的。」倾身轻轻吻住他的唇,是承诺,也是平抚他此刻汹涌的情绪。
「媚儿……」他脑中一片混乱,而她的吻更是搅乱了他所有思绪,他困惑地看着她美丽的脸庞,身体的温度开始上升……
「答应我。」她以脸颊轻轻摩挲着他的,低语。
「什么?」他低哑回问,已经有些记不得她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她的抚触教他的神智混乱如一摊烂泥,而且,他是被她传染感冒了吗?怎么身体这般灼热……
「答应我就是了。」她在他耳畔迷蒙低语。
「好,我答应妳……」
她柔柔笑起。「那我似乎该回报你些什么才对喽……」
她有些紧张、有些羞怯,却饱含更多的情欲温度再度轻吻他的唇,不知道求欢的正确步骤该是如何,只是依着欲望的本能将身体贴靠向他。
他低喘。「媚儿……妳在做什么?」她难道不知道她这样有多诱人吗?她身体的温度与他同样灼热,鼻息间尽是她的香气,贴靠着他的柔软躯体散发出成熟的女人味……在在教他心醉神迷。
「嗯……你说呢?」她当然是在诱惑他。
不希望他一直困在过去的痛苦不堪中,就得想办法转移他的注意力,而诱惑他应该是最好且最有效的方法了。
他呼吸变沉,像极力在压抑什么,轻推开她一臂之距,看着她沙哑道:「媚儿,妳这样……会有什么后果妳知道吗?」
她眨了眨眼,无辜轻问:「会有什么后果?」
「媚儿……」他瞇眼,看出她的用意--她太率真了,可以轻易从她眼中看出她的想法,理智一瞬间全灌回脑中,他拒绝道:「不行,妳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不行?」
「媚儿。」他叹气。「我很好,妳不必藉此转移我的注意力。」
他在说谎,她看得出来,他的情况根本不能算是「好」。
她抬手以掌心熨贴他的胸口,轻问:「你爱我吗?」
「我当然爱妳,就因为爱妳,所以不希望妳在这种情况下牺牲自己。」
「你爱我,我也爱你,两个相爱的人为什么不能有所进展?」她反问。「更何况我是心甘情愿的。」
「但不是在这种情形下。」这么做等于是卑劣的在占她便宜。
她摇头。「你知道吗?既得利益者其实是我--只要成为你的人,你就不会丢下我了。」
「媚儿……」他蹙眉不解。
她看进他的眼。「之介,你得承认一件事--想逃避的人,其实是你。」
他无言。
她说的没错。一直以来,不敢勇敢面对两人之间关系的人其实是他,从一开始他不愿承认自己爱上她,然后不敢相信她真的会爱上自己,现在甚至还害怕这份幸福的降临……是他太懦弱,活在过去走不出来,是他不应该。
他拧眉,低哑道歉:「对不起,是我的错。」
她摇头。「你没有错,之介,你只是太善良了,总是把过错往自己身上揽,所以才会认为自己没有得到幸福的权利。」她轻柔微笑。「可是你现在已经有我了啊,我会给你幸福的,所以你一定要忘掉过去往前看,我会陪在你身边的。」
他轻抚她脸,充满感激地说道:「媚儿啊,妳是我唯一的光亮、我唯一的幸运与幸福。」
「我当然是!」她坦然且高兴地收下这份证美,但附加一句:「只要你愿意让我陪在你身边。」
「我怎么可能舍得放弃妳,妳是这般美好啊……」他温柔低语。「媚儿,我会努力的,努力成为值得妳爱、值得妳托付的人,『我会让妳幸福』这句话应该是由我来说才对,妳的存在对我而言已经是一种恩宠与幸福了,我答应妳永远不会背弃妳--颜之介永远都爱蓝媚儿,一辈子不弃不离。」
深情倾注在他的眼眸,温柔得可以化成水,教她看得有些痴了。
「一辈子不弃不离?」这句话美得像首诗。
「一辈子不弃不离。」他承诺。
她又感动又高兴地紧紧抱住他,一颗心快乐得像要飞起来。「颜之介,我爱你!」
他低抽口气,软玉温香紧紧贴着他,教他有些招架不住。「媚儿……」
他轻轻将她微推开身,她却顺势将双手环圈住他的颈项,又娇又媚地看着他,这是一种女性本能,知道自己此时的模样所代表的意义。
他已经被她诱人的身躯与魅惑人的表情迷眩得不能自己,却还是得咬牙强忍住,压抑道:「媚儿,我说过不希望在这种情况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