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重重地再叹一声,把桌上的文件一股脑儿地全扫进抽屉里锁上,起身准备回家。
宝蓓跟他要了今晚的菜钱,说要做晚餐来答谢他。这样也好啦,他只给了她一百块,能弄出两人份的晚餐,又省得他还得花时间去买便当,也算她多少还有点用处。
开车回到家,才进大厅,就闻到一股焦味。他嗅着味道往厨房走不到两步,里头便传来一阵铿铿锵锵,再来便是一连串乒乒乓乓的碗盘碎裂声。
「怎么——」
头刚探进厨房,一个「了」字像鱼骨梗在四海咽喉,顿时发不出声。
天哪!她……她竟然把他的名贵瓷盘摔碎了一地?!
「金宝蓓!」
「有!」
就算她毕恭毕敬地回答也灭不了他一肚子怒火。「有什么有!你知不知道我朋友送的这套『皇家哥本哈根』限量碗盘价值多少?!」
「呵、呵。」她干笑两声,硬着头皮、耍嘴皮说:「朋友送的?还好,那就不用钱嘛!嘿、嘿。」
「还『嘿」!」
他紧握拳,一副想将她揉成足球、一脚踢上外层空间的忿忿神情。
「要八万块、八万块耶!那是招待贵客用的,我特别摆在最上面的橱柜,你把它挖出来干么?赔我!」
宝蓓被他厉鬼索命似的怨恨表情吓得整个人往后一缩,满脸的无辜又无奈。
「赔……」她干咽了口气,勉强挤出一个还算诚恳的笑容。「就算你要我马上赔,我也没办法呀!我现在是无家可归的小孩,别说是八万块,我穷到全身上下连一毛钱都没有,不然……」
她心生一计,试着跟他打商量。
「不然我在你这里工作抵债好了!等我手好了,我留下来当你的管家,你一个月付我三万块的薪水,我每个月让你扣一万,够诚意了吧?」
「什么?!」他快花轰啦!「你当我是被虐狂还是智能不足?我巴不得你出去独立自主都来不及了,干么还花钱请你来把我家搞得天翻地覆?真是快被你气死!」
她嘟起嘴,干脆随手拿起菜刀递给他。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找漂亮一点的餐盘衬托我的菜,让你胃口大开而已。你对我那么好,我也不想惹你生气,但如果你一定要跟我算帐——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让你砍来消气好了。不过你小力一点,我很怕痛,谢谢。」
四海手里握把刀,听她说得那么豪气,眼下却是抿嘴、眯眼,环抱双臂怕得直打哆嗦,好象真以为他有胆砍人一样,实在是又好气又好笑,完全不晓得该拿这么一个「宝贝」如何是好?
「砍你还不是我要付医药费?算了、算了,再跟你计较下去,我不晓得还要死掉多少脑细胞!」
他把刀一放、眉一横,装凶警告她。
「我快饿死了,拜托你随便弄点东西让我有得吃就行了。还有,右上方柜子里的碗盘全部不准动,那里面还有一组二十万的,再有什么闪失,我就把你打包丢进太平洋喂鲨鱼!听清楚了吗?!」
她讨好地举手敬礼答应。「是,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瞧她那规矩的模样,他也只能不了了之地走出厨房了。
三分钟后……
「啊!」
「锵!」
「砰!」
一阵发生凶杀案似的惨烈尖叫,伴随着几回响彻云霄的金属撞击声,吓得正在房里脱裤子的四海来不及拉上拉链便急冲下楼,差点连滚带爬地摔下去。
「又怎么——」
边问边冲进厨房的四海一看那副惨况,差点没昏倒。宝蓓竟然把锅子热到冒火,不知该如何是好的她拿着锅盖当盾牌,慌得左蹦右跳,又撒盐、又浇水的,反而让火势更猛,吓得她脸都白了。
「锅盖给我!」
四海抢下她手中的锅盖往炒菜锅一盖、瓦斯一关,再出去拿了灭火器冲回来,直到确定火熄了,这才安心地放下灭火器。
「你——」
「你好厉害喔!」
他正想发飙,右手才刚举起来指向她鼻头,宝蓓却握住他那只手,兴高采烈地猛摇。
「还好有你在,不然就惨了!」她一副感激涕零的表情。「钱四海,你不但人长得帅、会赚钱、有同情心,而且聪明机智、勇敢、又临危不乱,你真的棒透了!我越来越喜欢你喽!」
一肚子火气遇上她一嘴甜言蜜语,四海原本蓄势待发、足足可以骂到她耳朵长茧的话,一下子全缩回了肚里。
伸手难打笑脸人,他就像强盗遇上兵,又只能高举双手投降了。
「呿,我才对你佩服得五体投地,你简直是衰星下凡,谁被你喜欢谁倒霉!」他讪讪地转移话题。「我看你也别煮了,把已经做好的菜端上桌就好。」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抠抠脸颊。「可是只有白饭和煎鱼……」
「什么都好,端上桌吧!」
「好,但是……」她眼光飘移,有些羞赧地提醒他:「你要不要先把裤子拉链拉起来?」
四海低头一看,脸霎时赧红,连忙背过身去把裤子穿好。好险他有穿内裤,不然就露点了!
不敢想象她还能在厨房里闯出什么祸事,当他掀开电子锅竟然看见水分不够而颗粒分明的淡黄米饭,也只能安慰自己这样「嚼劲十足」,照样端到餐桌上。
「对不起喔,饭煮得有点焦,因为我们家以前都是用电锅,我头一次用电子锅,所以——」
「算了!」
闻到焦焦的饭香,才让他发现自己真的饿到懒得再跟她讦较了。扒了口饭——婴儿磨牙用的饼干也不过如此 想着白米是他辛辛苦苦赚钱买来的,就算硬如石子他也照吞不误。可是当他挟了一大口看来煎得色、香、味俱全的吴郭鱼送入口后
「呜……」
四海的嘴嘟成酸梅样,五官全皱成团,还没在吐出来暴殄天物被雷劈,和吞进胃里立刻昏倒送医急救之间天人交战完,脚已自动自发地往垃圾桶奔去,哗啦啦地吐得连滴汁都不剩。
「有那么难吃吗?」
宝蓓以为他是故意嫌弃,不信邪地也挟了一小口试试,才晓得自己好象把白醋当成了酒,而他家现有的辣椒干也比她想象中辣上十倍,吃起来简直像是——
「毒药!」四海冲去倒了一大杯白开水一饮而尽,无法置信地张大嘴边用手扇风边瞪视着她说:「喝农药大概就是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了!你存心毒死我啊?!」
「我……又不是……故意!」
她吞吞吐吐的不是因为愧疚,而是望着他酸到皱、辣到肿的双唇,让她想笑又不好意思笑,憋得都快闹胃疼了。
「不是故意都搞成这样……」他伤透脑筋地望着她。「吃你做的菜真的会短命!我看以后你还是给我离厨房远远的,别再煮饭『毒』我了。」
她尴尬地搓搓手。「其实我只是一时大意,拿捏不对辣椒分量,弄错了调味料,对不起喔!」
他莫可奈何地摇摇头,拿出了一张千元钞票交给她。
「算了,买便当你总会吧?别再搞砸了!」
「是,我一定不会再出差错。」
宝蓓拍拍胸脯保证,二话不说马上出门买便当。
一个小时后——
「那女人是给我跑去哪里买便当了?!
忍了一个小时后,已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四海终于憋不住地握拳大嚷。明明只要出门往左步行一百公尺就有家便当店,那个金宝蓓就算用爬的也早该爬回来了吧!
他又饿又无助地往沙发上一躺,什么叫做「无语问苍天」,这下他可是深深体会了,白养了那么一个宝贝在家,他真的是欲哭无泪啊————
「叮咚。」
门铃终于在她出门一小时又十分二十三秒时响起。四海的脸色比风雨欲来之势更阴沉,立刻跳下沙发、甩着白袖呼呼有风地去开门。
「你——」
「付钱。」
他酝酿许久的脾气正要爆发,但才说出一个字就被宝蓓打断,而且她身后不知为何还停了一辆计程车。
「你好,请付五百四十元车钱。」
「五——」
瞠目结舌的四海还没搞清楚状况,一回头,宝蓓已迳自进了屋里。司机大哥客气的脸色渐渐变得有些不耐,他只好揪着心又抽出一张千元钞付钱打发掉司机,再回头找人「算帐」
「金、宝、蓓!」
他重重地甩上门,脸色绝对比黑白无常好看不了多少。
「你又搞什么鬼?买个便当竟然花了我五百多元的计程车费?!」
宝蓓睁着一双无辜明眸,又委屈又不解地瞅着他。
「我也没办法呀!你不是给我一千块,叫我去买两个便当吗?我从小穷到大,哪里吃过一个五百的便当?可是为了达成你交代的任务,我还是努力问了好多人才问出这家在卖五百元便当的店。来回本来要六百元的车资,司机大哥听说我可怜的遭遇还主动打九折给我呢!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吃个便当也要高级品,听说便当里有鲍鱼喔!我这辈子还没吃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