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羊肠小径中走出,眼前霍然开朗,笄月眨了眨眼,愣愣地直视著脚下景像出神。高低起伏紧密连合的建筑物乱中有序地排列著,城市的扰攘化为声浪漫淹上山,一波接著一波,随著风而强而弱,忽没忽涌——
这就是人界!
笄月大大地喘了一口气:“这就是人界,我现在站在书中写的地方……”
她双膝一软,跪在地上:“笄月此次造访人界为了我精灵界的生死存亡,笄月愚昧驽钝,请老人慈悲指引笄月早口寻到四异解我精灵界危难!”说完,她对著异界的天地叩首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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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笄月到了人界?”
“是的。”
梅轩中佳人拈梅闻香,仪态万千却又清艳不俗,她就是傲立霜雪睥睨群芳的盼梅。
苏枋从没想到妖精竟也可以如此妖艳美丽,他在遇见她之前也没料到自己竟会对这朵梅花一见倾心。
“她有怪我没去送她吗?”伊人朱唇轻启,语泄幽怨。
“小姐希望速去速回,不想惊扰大家。”
盼梅叹息:是啊!善良的笄月怎会责怪她的不闻不问?她是那么辛苦而无怨地为精灵界奔波,她的纯美永远令百花失色。
敛眉低目,她颓然沉默,神色间的愁让苏枋揪紧了心,她就是这么个妖精,少语寡语、颦眉诉心,很少有人知道她的想法,但显而易见的是她抹不去的忧。
啊!是了,就是她那淡漠,若有似无的不快乐吸引了他,初见她时她还是个小妖精,世事不知涉尘不深,未生成惊艳不叫方物的容貌,但却还是快乐的,与妹妹盼樱、弟弟盼楚同被接进曜城共处;随著年岁增长,盼梅的形貌倏变丽容,赫然比同年纪的樱、楚相异。
苏枋痴凝著她,渴望她回眸正视他一眼,但盼梅却依旧溺在她无人知的思绪中,忘了周遭人事。
他吞下苦涩,像他这般呆笨的人,什么都不会,连她所需所求所忧之事都不知不晓,她怎会看得上他?盼梅身边多的是成年妖精献殷勤示好,他……痴心妄想罢了。
“苏枋。”她走近他,将指间的枝桠赠予他,枝上梅花数朵,雅姿天成,使人心迷神醉。
“你曾有过一些荒唐的念头吗?”
苏枋刚正的脸上红晕渐染,难道她看出他正在想娶她的事?
盼梅已习惯木讷的苏枋无言的陪伴,有时候她好想对他坦诚以告,但又怕他厌弃她居心丑陋……她知道他的心意,但是又不自觉地与他保持距离。
为什么他总不表示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唉,如果他肯道出他对她的感觉,既使一句也好,她就可以确定他是否真意要与她相守,偏偏他木头,害她满腹心事诉不得。
该说?不说?千头万绪从何起?这重重心结岂是一朝一夕讲得尽?但若继续隐瞒,可会对他人有所伤害?
“为什么曜城内的妖精都不能享有普通精灵的无邪自然?如果没有曜城,精灵界是否会简单得多?”
虽然精灵界没有所谓政治与权力,但曜城却是精灵界大小事项决裁所与依归,精灵们全部单纯朴实地信赖著曜城内的妖精,他们相信“曜城”,相信“继承人”,相信“长老”,这份相信汇成多大的压力与责任?
精灵也有分别心的!
处处拿来与人相提并论,拿来作比较,作衬托继承者优秀出众的次等劣质品,日积月累下来会产生什么变化?
眼巴巴地看著别人被奉若神只,寄予厚望,他们姊弟身分被置于无物,彷若他们只是用来陪饰的物品般微不足道,他们姊弟三人也是和笄月笄日一样生于转生池的精灵,为什么莲花颜色的不同,便造成这么大的差别?
“有些事我终日苦思,却得不到结果。”盼梅的心思百转千折:“是非对错,似乎在曜城内都会混淆。”
苏枋何尝不感叹?护卫曜城这些年来,他目睹生命的起落与波沂,曜城内和曜城外俨然隔成两个世界,许多事纵使不合情理却只能无奈屈于形势,这其间的辛酸苦辣,经历不知凡几,而他人微力薄,既无能为精灵界谋求更好之路,又无法改变迫于大局而成的规矩……沉默便成了他唯一能选择的逃避。
“书上说妖精是人类的梦想……”盼梅居然有丝讥嘲:“那么妖精的梦想又是什么?”
为什么没有人探讨过曜城内的精灵要的是什么?他们并不因为位高职重而有所改变,精灵就是精灵,不是万能,也不是十全十美,他们也有著梦想,渴求著梦圆的一天呐!
“如果传说中的精灵王子出现,我们就能挣脱这种命运了。”苏枋难得地发言。
“是吗?真的有精灵王子吗?倘若真有精灵王子,为什么他还不出现?精灵界已近大限,他还躲在哪里?与其相信一则空泛的传说,倒不如把希望寄托在笄月身上,期盼她能带回有助现况的东西。”
苏枋静静端详盼梅略含愤怒的侧影,她是个血性精灵,柔弱的外表下藏了颗刚烈的心,或许,她的寡言也是对环境的消极抗议吧!
伸手,他想以拥抱安抚她受伤的心,却在快触碰到她时又缩了回来。
“盼梅……”最后他只能不著边际地以言语鼓舞:“有希望总好过绝望。”
“是啊!总好过绝望……”盼梅恍惚地说著:“希望笄月能带回我们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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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真不能相信她现在真的坐在只在书上描述过的计程车内,一走下山坡,她就被满眼的建筑与人群吓得发不出声音,更诡异的是,一辆辆铁皮四轮怪物不住地穿梭来去,当然,其中也有两轮的。
笄月不确定她见到人们创造出的“车子”时,心头的好奇与厌悸孰重孰轻——因为它们都会释放出非常厚重的气体,笄月必须暗持力量才不致让那些气体沾身,精灵不能沾染到那种气,它们的污秽与厚沈会破坏精灵的生命。
笄月不敢想像如果有朝一日精灵界也变成眼前的景况,她是否还活得下去。
就在她呆呆伫立在路边不知所措之际,一辆四轮的黄色汽车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门还自动打开,笄月注意到这辆车比其它的车多了项奇形怪状的帽子,上头还写著文字。
“小姐要到哪去?”车内司机露出一口大板牙,其中有两颗闪著金光,亲切地问著。
笄月由他的心里感应到温暖,长老在送她来人界时允许她使用感应能力,这种力量在精灵界是禁用,也用不著,但为了人界之行更顺利圆满,长老们特准她用感应善恶的能力。
而她在这位老司机的笑容中找到柔软的感情,她略显腼腆,将手中的地址与钞票伸进车窗递到他面前。
“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这里,不晓得这些钱够不够去上面写的地方。”
司机先是傻傻地盯著她,然后泛起更大的笑容:“小姐,你是第一次来台北吧?”他看了看地址,将她的手连带钞票推回去,以非常和煦的声音告诉她。
“地址离这里不远,不用这么多钱,你先收好,等到了目的地我再收。”
笄月感觉到更多的情感自司机心头溢出,她从没如此仔细地感觉到除了自己以外的情感,人类的情感果然比妖精丰富且强烈。
她不加思索地上了车,以近似膜拜的虔敬抚触著后座车厢内的一切,司机自后照镜中瞧见她的纯真,不由自主地叨念起来。
“你从乡下来的吧?都市很危险,钱最好不要让人看见,免得引人犯罪……小姐怎么一个人,没人陪你来吗?”
“我来找人。”笄月诚实地答:“我需要和对方谈一谈。”
司机虽然觉得她语法用得有些怪异,但还是口若悬河地对她耳提面命,教导她一些基本的都市生存知识:“……小姐,你家怎么放心让你一个人出来?你不知道一个陌生的城市对一个像你这种小女孩而言有多么危险吗?”
笄月忍住笑,虽然她想说她远比他想像中来得老,但她只是再次宣誓:“就算再危险我也非闯不可。”
司机有些意外:“你要找的人非常重要吧?”
笄月用力点头:“不止对我,对我所有关爱的人而言,他太重要了。”
司机哦了声,手灵活地操控方向盘,脑子却已开始天马行空地想像起她要找的人是谁,是她失散多年的亲人,还是她的心上人?
车子钻小巷入大街,景观无时不变,笄月眼望五花八门的人界,心却已不在玻璃上令人眼花撩乱的杂象中。
该如何让他们相信我说的话?书上说人类非常狂傲自负,不但不允许其他生物平等共处地球,还不承认别支与他们类似的种族存在,我若直说我是精灵界的使者,他们会不会视我是疯子,不过谷绿音应该会比较好沟通,她是冥界、魔界、夜刹国注意的焦点,我必须说服她珍视自己与凝戒的安全,想办法为这一团乱找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