笄日像发了狂般不停地捶打自己,泪水与低吼交织成令闻者鼻酸的艰苦,盼楚拉不住笄日攻击自己的拳头,只好紧紧抱住笄日,代他承受愤怒的拳击。
“小日,不要伤害自己,不要啊!”
“我恨!我恨自己这无用的身躯,不能保护姊姊……”笄日的拳仍一下一下地落在盼楚和自己的身上,那声声句句的痛恨皆是两人道不尽的血泪。
“小日,你不要难过,我们一定找得出方法医好你的病,我们一定可以的!”
“你骗我,你们大家都骗我,小楚,他们都在耻笑我,我听见了,他们都在说继承人笄月的弟弟只是个废物,只是个无用的废物,小楚,我不要当废物,我不要……”
盼楚大吼:“小日,不要再继续伤害自己了好不好?你不是废物,没有人会说你是废物,小楚会保护你,小楚会变更强来保护你的!不要哭啊小日!不要哭啊!”
笄日的抽咽渐弱,双眼迷茫:“我恨呐!为什么我没有能力保护精灵界,小楚,你告诉我,精灵王子在哪里,到底他在哪里?”
“小日……”盼楚的热泪也滚了下来,老天为什么要这么安排?为什么要把小日生成这样?为什么偏偏要没有力量的他投生在银莲花里?这是谁的错?
笄日似是有些清醒,隔著厚朦的水雾看著盼楚,举手轻触盼楚瘀血的脸颊。
“对不起……小楚,对不起,对不起……”
“没关系。”盼楚吞下酸楚挤出笑颜:“不痛的。”
“我找了好久,一直找一直找,可是找不到答案,小楚,谁能告诉我为什么?”笄日的眼皮逐渐沉重,先前狂暴的忿恨已退为模糊的咕哝:“小日很乖,小日很听话,为什么要惩罚小日?小楚,小日真的一直都很乖的,姊姊说一个好精灵必须先经过考验才能获得最后的肯定,小日哪里做不好?为什么我的考验这么久?”
盼楚已经说不出话来了,他只能忍著,咬著牙根等笄日睡去。
“小楚,别告诉姊姊……不要让姊姊知道……”笄日筋疲力尽地请求:“姊姊,够苦的了,不要让她再为我伤心,好不好?”
盼楚危颤地点头:“小日放心,我不会乱说的。”
笄日的倦意浓重:“小楚,除了姊姊,只有你对我最好,不会……不会嘲笑我。”
“别再想了,休息吧!”握著盼楚的手慢慢放松力道,盼楚展开只翼半扶笄日躺回他的床铺,为笄日盖被挪姿忙和了一阵后伫立床边看著被倦怠拖入睡梦中的笄日,叹息。
虽然他晚他二十年降生在转生池内,但感觉上笄日像是他的弟弟,他必须倾全力去保护的弟弟。
自他们五人降生后被接进曜城,他们之间就画下尊卑之分主仆之别,盼梅盼樱的责任是陪伴笄月,而他的任务是照顾带病在身的笄日。
是的,笄日有病,他的自卑是没有药方的绝症,每每自责自恨过深,像方才那种狂乱的情景就会出现,笄日已经有段日子没发作了,没想到今天又犯痼疾。
盼楚只能忍受笄日病发的狂语和激烈,等笄日消耗尽体力睡去后再收拾残局。这种情形几乎可以套公式上演了,但每次盼楚还是抑制不了心痛。
笄日、笄月并没有把他们当成低等阶级的仆佣,相反地他们爱他们,一如他们姊弟三人爱他们一样,他们都乐于为彼此付出,也都不愿见彼此痛苦,他们就像同根而生的亲姊弟。
但命运就是这么古怪,事实是他们之间永远存在著外界加诸在他们身上的距离。
盼楚用手抹去泪水,唇角的血,身上的伤,却怎么也抵不过心里的。
“小日,我会保护你的,你要精灵王子,我就当你的精灵王子,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我都不在乎。”
他捡起断成两截的梅枝,将它植入日轩的花圃中,梅枝在笄日的挣扎中折伤多处,原本附于枝上的梅花也化成足下残瓣,盼楚不知道它还活不活得了,残缺的枝干会长出绿芽吗?他不确定,不过他希望它能活下来,冒出欣欣向荣的嫩叶,向笄日证明生命的可贵与强韧,告诉他不要灰心。
他真的希望。
“小楚,小日!”跫足音传来,盼樱盈巧的身影跑进了口轩:“月姊姊回来了,她带著四异之一回来……小楚!”
她惊呼,因为看见了盼楚脸上的瘀青肿胀,盼楚急急以指就唇示意她别声张,又指指床上的笄日,要她轻声细语。
盼樱漫步到弟弟蹲著的身体旁,等盼楚扒种好梅枝后才面对站起来的他开口。
“小日又发作了?”
“没事了,他已经睡了。”盼楚笑笑,拍拍手中的泥土。
盼樱的眸中有泪,每次都是这种结局,笄日病发,盼楚遭殃,每次都这样,她几乎快恨起笄日来了。
“痛不痛?”她圈唇吹气,手指轻揉著弟弟的颊:“我帮你退肿。”
“嗯。”盼楚默默让盼樱撒一把清凉的星子在他的颊上,力量凝结在他瘀血之处,平添几许消热之舒适。
“樱姊,别怪他。”盼楚感觉出指间的颤抖,平静地开口。
“我有什么资格去怪?”盼樱落寞地反问。
“小日身不由己……”
“身不由已,身不由己,你体谅他,谁来体谅你?”
盼樱的悲,一泄如注:“只要他心情不好,你就活该受罪?你在他心中算什么?出气筒吗?”
“姊……”盼楚软求。
“小楚,为什么不告诉月姊姊?小日的病是心病,需要心药医,他最信服的人只有月姊姊,月姊姊要是知道一定会预防这种事再发生……”
“不,我不要和小日分开!”
“小楚,姊姊是为你好,难道你要一直挨打下去?这种周而复始的折磨姊实在看不下去了,为什么要瞒著月姊姊?告诉她吧!她是小日的亲姊姊,她有权利知道的!”
“知道了又如何?”盼楚的眼中含著超乎表象的成熟:“要是月姊姊能解开小日的心结,我早就说了,问题就在这么做不但无济于事,反而会伤害到大家。姊,月姊姊的苦你最清楚不过,你愿意再让她的生活雪上加霜吗?”
盼樱愣住了。
“我现在是小日唯一可以倾吐的对象,万一月姊姊为了避免小日再伤害自己、伤害我,把我遣离,小日该怎么办,月姊姊该怎么办?”
盼樱再也忍不住,揽住矮她半个头的孪生弟弟放声悲号:“小楚……”
“我不怪小日,他比我更可怜,我身上的伤可以用力量平复,他心里的痛却不能以外力减轻分毫,是我不好,没能力使他快乐,没能力让他笑……
“傻瓜!傻瓜!傻瓜……”
盼樱替弟弟难过更替自己难过,他们体谅笄月,体谅笄日,可是谁来了解他们的苦?
“姊,我对小日就像你和大姊对月姊姊一样,我看到小日的病,你们目睹月姊姊的痛,我们谁都不能扭转这种情势,所以只有守在他们身边,我们能做的只有这些了。”
是,他们谁都不愿意离开谁,谁都不能帮助谁,他们互依互存,却也互妒互羡。
难道这就叫命运?
“姊!”盼楚稚嫩的声音自盼樱的衣衫中发出。
“别哭了,你不是说月姊姊回来了吗?快把我脸上的瘀青清完,别让月姊姊发现了。”
盼樱颔首,哽咽著替弟弟施力,脸上的表情虽然武装成平时的模样,但她的心,却不停地沉落……沉落……
** ** **
“我来介绍,这位是谢奕霆,谷绿音小姐的三个朋友之一。”笄月向大家介绍奕霆,又带丝歉然地低头:“对不起,我没及时找到谷小姐……”
“我们没有怪你。”四长老中第一个启齿安慰保护笄月的人永远是岩桂:“你能找到谢先生已经比我们想像中好太多了。”他大方地朝奕霆伸出手:“你好,我叫岩桂。”
奕霆感觉得到厅中诡谲的气氛,但眼前这名大男孩的善意却与厅内的暗潮汹涌大相迳庭。不怕生的他尚未深知既来之则安之的道理,伸手与岩桂的手相握:“如果我没记错,岩桂应该是种俗称木樨的花木吧?”
“聪明!”岩桂笑意荡漾:“小子有两把刷子。”
奕霆尴尬地笑笑,被一个看上去不到二十岁的大男孩以长辈的口吻赞美还是有生以来头一遭,不免觉得怪异。
笄月看出奕霆的不自在,赶紧解释:“岩桂是我精灵界四长老之一,生来就是副令人嫉妒死了的娃娃脸,另外这位是三长老柏榆,二长老青松和我们大长老苍术。”
她一一介绍,每喊个人名,奕霆就点一下头,趁此短促的见面机缘,他迅速地评估了四长老。
岩桂无疑是四人中最年轻也最锋芒的一位,细嫩的五官、皮肤,一头黑褐色长发披散肩上,嘴边挂著无害的纯笑,言行间流泄出年少的朝气,奕霆注意到他眸中也正估量著自己,他周身的气呈明亮的橘黄,温和中隐含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