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凶杀案吗?”蔺婵娟十分娴熟的问捕快。
“不,是马上风。”捕快的声音突然转小,变得神秘兮兮。“而且这个死者来头不小,所以甄捕头才会要小的立刻领您前去处理。”
“我懂了。”看样子又没空休息。“待我备妥东西,我立刻动身。”
“谢谢蔺姑娘,告辞。”捕快打躬作揖,接着告退。
“不送。”蔺婵娟也回一个礼,赶紧转身去准备初步祭祀的物品。
蜡烛、长香、冥钱……
这些最基本的东西一定要带,另外别忘了带招魂铃,免得这位突然暴毙的风流鬼还流连在花丛间不肯离开,这也是相思急召她去的目的。
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真不晓得这种死法有什么意义。
备妥了所有需要的物品之后,蔺婵娟火速招来轿子,赶往明月楼去和相思会合。
由于突然间发生命案,又不敢张扬。因此明月楼里举凡所有保镖、跑堂都跑上跑下地忙着掩饰,因而没人有空理她。
蔺婵娟没办法,只好一问一间找。反正哪间厢房里的人最多,准是那间没错,不过可能要费上好一番功夫。
她二话不说,从最上面的房间找起。明月楼共计三个楼层,有房一百零八间,是整个金陵最大的妓院,因此找起来格外辛苦。
幸好,这种事她碰多了,相当知道如何听声音判别。比如说,要是哪间厢房发出嗯嗯啊啊声,就别去打扰,因为不可能有死人。哪间厢房要是本来安静,突然问传出巨大声响,那就表示里头正在激烈奋战,比较需要的,可能是大夫。
总之,她很懂得判断就是了。而且她已经放弃搜索三楼,直接到达二楼寻找。
一来到二楼,四周马上出阵阵声响,显然二楼的厢房要热闹多了。
蔺婵娟从容不迫地从一间厢房的门前经过。房里很吵,聚集了许多人,显示里头的人正在胡闹。她原本想快速通过,不过房门不期然被打开,跑出一堆打扮妖艳的女人。
“来呀,仲公子,在这儿!”妖姬们又笑又叫的霸占住厢房门口,截断蔺婵娟的去路,将她埋没在胭脂群里。
“好啊!你们这些小贱人,居然跑到门外去,看我怎么捉你们。”仲裕之眼睛围了条黑巾,左抓右扑地跟着摸出房门口,随意乱抓。
“啊——”妖姬们笑得天花乱坠,齐声尖叫,躲得好不快乐。
仲裕之更加用力乱抓。
“捉到了。”终于给他捉到其中一个。“你最好有心理准备,等我拆了布条,铁定教你生不如死——”
仲裕之意味深长的恫喝,在拆掉布条后,倏然止住。倒不是他捉错对象,而是瞧见了某位不该瞧见人。
“蔺姑娘!”他惊讶的张大嘴。“你怎么会在这儿?”
“我来收尸。”蔺婵娟也很惊讶,居然会在这里碰到他。“你怎么也在这里?”
“你说呢?”他笑得灿烂。“当然是来找乐子。”
“看得出来。”她轻藐的看了他一眼。“我若没记错的话,你现在应该还在守丧期,不应该出来乱晃。”
“没错,你的记忆力真好。”他开心的点头。“只是墨子亦曾说过,儒家的守丧制度是不合乎人情的。我若真的遵守那一套,最起码十年不用出门,到时就得换我办丧事。”活活闷死。
此话倒不假。
现今的制度以儒家为本,若要严格执行,就得穿衰绖、住草棚,以草为床,以石为枕。昼夜哭泣,呜咽垂涕。忍饥而不食,薄衣而受寒。面目凹陷,脸色发黑,耳不聪、目不明,手足无力……等等。换句话说,只要把自己搞得三分不像人,七分不像鬼,那就对了。
仲裕之显然相当熟知守丧那一套,毕竟他亲戚死多了,守着守着也守出不少心得,不必她再多言。只是蔺婵娟一时也找不到话反驳,因为若真要按照规矩,依他那种用亲戚法,可能得守丧守到下个辈子,还不见得守得完。
也罢,别同他哕唆,相思还在等她呢!
“借过,仲公子,我有要事待办。”蔺婵娟决定不和他缠斗,只想尽快脱身。
可偏偏就是不如人愿。
“什么要事?”她越急,他越是不肯放过她。
“我刚刚就说过了;收尸。”她不耐烦地瞪着杵在正前方的庞大身影,神色不悦的冷声道。
“抱歉方才我没听清楚,不知道你是来收尸的。”他还是堵在她面前,不肯移动。
“现在你知道了。”她冷静以对。“现在麻烦请让开,让我完成我的工作。”
“又是工作。”仲裕之叹气。“小婵娟啊,你的人生中除了工作以外,难道就没有别的吗?”
他无奈地看看她,又看看其他姑娘,周眼神鼓动那些妖姬们同他一超使坏,妖姬们马上机灵回应。
“对嘛、对嘛!”妖姬们闹成一团。“老是工作多无趣,不如同咱们一起玩,要有趣多了。”
瞬间只看见一堆青楼女子围在一起胡闹,其中有几个还是打赌那天出现过的老面孔,蔺婵娟立刻知道麻烦大了。
“请你们让开,让我过去。”她尽可能保持尊严,厉声要求那些青楼女子节制世,结果她们反而闹得更凶。
“不是咱们不让,是仲公子不肯让。”妖姬们挥动手中的红丝帕笑闹道。“其实仲公子也是一番好意,怕你生活无聊,老是和些个死人作伴,你可不要不识抬举。”
话罢,青楼女子笑成一团,好似她们有多了解她似的胡言乱语,一点也不尊重人。
蔺婵娟一句话也不吭,只觉得她们可怜,为了讨客人欢心,什么蠢事都做得出来。
既然她们不让,她让,反正从另一头走也是一样。
她二话不说,掉头就想走,却又被仲裕之眼尖挡住。
“各位,她要溜了,你们赶紧想想办法,把人留下来。”仲裕之懒懒命令,妖姬们立刻转向,当场扑杀蔺婵娟,让她动弹不得。
“这样好了。”看着蔺婵娟眯起的眼,他心生一计。“干脆咱们请她一起进房喝酒,顺便继续刚刚没玩完的游戏,你们意下如何?”
对于仲裕之这项建议,青楼女子皆呼啸说好,但就蔺婵娟的立场,当然是反对。
千我没空同你们喝酒。”她试着突破人墙。“我有要事待办,让开。”
“什么要事?不就是收尸嘛!”仲裕之可不觉得有那么重要。“我敢打赌,现在仵作一定还在现场勘验,调查死因,一时半刻轮不到你出场。”所以不用急。
“你对这种事还真清楚。”蔺婵娟不以为然的看着他,很想赏他一巴掌,看是否能将他打醒。
“哪儿的话,看多了。”他耸肩。“而且我猜这人八成是因为马上风而死的;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痛快。”
他一边猜测,一边还吊儿郎当的勾起嘴角,蔺婵娟顷刻放弃打醒他的念头。
这人永远也醒不了。
“姊妹们,还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快请人进去?”
正当蔺婵娟决定不跟他浪费时问的同时,仲裕之突然登高一呼,于是那些青楼女子又包围过来。
“你们做什么?我不进去——”
蔺婵娟的话还没说完,便发现自己被推进偌大的厢房中,房间的桌子上到处摆满了酒,和一个小铁壶。
“咱们刚刚就是在玩这个。”仲裕之大摇大摆的走近桌子,拿起桌上的小木棒朝空中丢了几下,然后斜看蔺婵娟。
“掷壶,很好玩的游戏,你会不会玩这个?”他晃晃手中的小木棒问蔺婵娟,怀疑她根本听都没听过,因为这是一种饮酒游戏。
所谓的掷壶,说穿了很简单,就是用他手上持的小木棒,隔着一段距离将之投进一个约莫一个碗大小的铁壶里。投中的人不必喝酒,投不中的人就得喝上一杯做为惩罚,既简单又好玩,在寻芳客间大为流行。
“怎么样,你到底会不会玩?”仲裕之故意找她麻烦。谁要她上回打赌赢了,教他不得不再想其他扳倒她的办法。
“请让我走,仲公子,甄捕头还在等我,没空同你瞎耗。”蔺婵娟根本懒得理会他无聊的举动,干脆抬出甄相思的名号,企图吓跑他。
“甄相思也来了?”她这步棋不但没吓跑仲裕之,反而引起他空前的兴趣,口哨吹个不停。
“那也就是说,这回死的应该是个大人物,否则她不会出现。”仲裕之断言。
甄相思屡屡建功,地位崇高,是全金陵最有名的捕头。平时的小案件她不管,能让她出手的一定是大案件,再不就是麻烦事,因此仲裕之判断这次死的人非同小可,极可能是留都中的某位高官。
很不幸地,他猜对了。今天这位死者正是督察院的左都御使,而且是来自顺天府的高官,比应天府。即金陵的位阶更高,也更难处理。
“你打算怎么玩这游戏?”蔺婵娟面无表情的认栽。十分明白他是因为心有不甘,才会想出这个整治她的方法,目的是想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