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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敢进来,试试看!」她警告著门外的仆佣。

  「祆祆,你这是干什么?」这一个下午,邹风和被她彻底地弄糊涂了。「我不想今後变成不受欢迎的客人。」他到底还是个懂礼貌的人,虽然来祭家多次,一直很想窥探她的私人空间,却不希望用这种方式。「我这是擅闯……」

  「是我带你进来的!」她走向他,把他推到壁炉前的躺椅。

  他的腿撞了一下椅缘,整个人摔坐入位。「我身上的雨水弄脏了你家的地毯……」

  「邹风和,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她的问题来得突然。

  他噤了声,一脸吃惊。

  祭祆儿不等他回答。「你们男人都喜欢成熟女人……」说著,她开始脱掉衣服。

  邹风和儍了,一动不动地陷在椅中。

  壁炉里的柴火噼啪作响,她的肌肤,一寸一寸裸裎,直到一丝不挂,泪水哗哗自眼中流出。

  「你看我是个小女孩吗?」她定定站著,毫不掩饰自己的身体,嗓音听得出有种倔强。

  邹风和垂眸,晃一下头,回过神。「祆袄——」语气出奇低沈地道:「你在跟谁赌气?」

  祭祆儿强烈一震,叫了起来。「我哪有!」她慌乱地走动,东碰西碰,情绪一点一滴失控,最後拿了东西就摔。「喜欢成熟的女人……我不是吗!谁说我还小、我还小……」

  「祆袄!」邹风和站起身,靠近她。

  「走开!」她大哭大叫,推倒一只大花瓶。巨大的声响,引来门外的拍打声。

  「里面在做什么?开门!」年轻总管余联的声音传进来。

  邹风和转而往房门走去,

  「你敢开门……我就杀了你!」她哭著说狠话。

  邹风和注意到她握著一块尖锐花瓶碎片,可能割破掌心,因此流著血。「袄袄!你放开手!」他没再多走一步,整个人僵在门边。

  门还是开了。

  祭袄儿看清门口的人後,激动地用邹风和听不懂的语言大吼一句,便瘫倒在地,哭得更加凶猛。

  罗愉走入房内,看著穿著正式制服的少年。「谢谢你。」说了一句,然後将邹风和请出门。门关上後,他走到祭祆儿身边,脱下自己的衬衫,包住她赤裸的身躯。

  第四章

  「怎么你一出现,她天天这样哭闹?」一个声音在神秘的夜灯光芒中说著。

  一道细长白烟,如飞机在天空拉出的云线,静静飘出露台。落地门边上,一盏仿古壁灯,将男人抽菸的剪影照射在大屏风。

  罗愉坐在床头,左腿从床缘笔直地斜到地面,右脚则屈放在床铺。缀著红色小羽毛的白纱床罩,循著古典床架的木质纹路落在他左腿的膝盖,祭祆儿睫毛沾著泪光,枕在他右腿上,沉睡著。

  「你该给她一个快乐、惊喜的十五岁生日——」屏风上的剪影,动了动,熄掉菸头。

  罗愉轻轻抚开祭祆儿颊畔的发丝,一掌托著她包缠绷带的右手。花瓶碎片在她柔荑留下不只一道伤痕,大大小小的血口子分布在她的指节、掌心和虎口,深浅不一。她不让他处理,仿佛那些伤就是他割上的,她怎会再让他碰,还是由余联帮她消毒包扎,最後她累了睡了,才轮到他抱她上床。

  「她是我最疼爱的妹妹!」过於沉定的语调,绝对是责难。祭始禧自落地窗边,雅致的屏风後,走出来。

  罗愉听著他移动的步伐,一步一步,在地毯发出具体而微的沙沙声,像隐身草丛的一头豹,缓慢优雅却散发著危险气息地趋近猎物。

  罗愉抬头,对住他的眼。「她是我的妻子。」正因为如此,他不愿见她受任何伤害,怎奈她敏感又激烈,非得教他担忧、不舍。

  床尾凳旁,明亮的立灯下,一只象牙雕成的鹤,引颈仰望著灯罩的翔龙纹饰。祭始禧站在灯座前,探手碰触灯罩,灯罩晃动,悠悠旋转——「龙」飞了起来。

  「罗愉,你这么不了解祆儿——」祭始禧开口。

  罗愉的眼神移回祭祆儿睡颜上。

  「她不是个小孩了——」祭始禧沉吟地缓下语气。

  起居室那方传来敲门声,一个仆佣走进来,道:「余总管通知始禧少爷和罗先生,要用餐了吗?」

  「把晚餐送到隔壁起居室,我和小姐一起用。」祭始禧回答。

  罗愉站起身,拂开纱幔,走出来,说他还不饿,晚点儿吃。女佣颔首离开,关上卧房与起居室相连的门。靠墙的船型骨董桌上,插了一瓶荣冠花枝,晶莹剔透的弧形小花,掉满桌,花期过了。雨後湿润的空气漫进来,露台外的天,已悬上一枚月。

  罗愉绕到屏风後方,半掩露台窗门,然後走向祭始禧。「你想说什么?」他看著祭始禧。

  两个男人站在巨幅抽象油画前,一阵无声相对。这房里的画作全是祭祆儿画的,她手巧,能拿画笔、毛笔,握弓拉琴,更能揪扯绷在人内心深处的细弦。

  「祆儿从小注定是你妻子——」祭始禧打破沈默。「因为如此,她不须恋爱?」他一脸的凛然表情,双手收进西装裤口袋。

  罗愉眼睛闪了一下,马上又转黯,不发一语,走回床畔。

  祭始禧瞅著床帐里的人影,转身边走向房门边说:「祆儿现在正是需要热情的年纪。」

  十三岁开始,她就迈入年轻女子的行列,应该结识男子,被吻和拥抱,并且体验快乐,这是经典上说的「人生阶段」。她却还没经验,至少尚未体验所谓的「快乐」;倒是她十三岁之前,或者更早之前,大概是五岁之前吧,那时,她和罗愉很亲近,相当亲近,大多数时候,她不是黏著母亲,也不缠著父亲,而是腻在罗愉身上。她常到苏林的白色地中海屋宇,在那儿过夜。罗愉一定抱著她入睡,唱高原的歌谣给她听。她长大才知道那是情歌,夫妻间唱的,但她再也没听过了——那低低的音调缠著柔情的文字,绕人耳际……

  袄儿,赶快长大喔,袄儿——

  祭祆儿睁眼醒来,贴著枕头的芙颊湿了一片,手心传来灼热的抽痛感。她左手抓著包绷带的右手,坐起身,听见男人的交谈声从起居室传过来。她下床,衣服都没穿好,就往起居室去。

  门没掩实,饭菜香扑鼻。餐食有酒炖牛腰子、马铃薯牛肉糜、醋泡番茄,甜点是炸巧克力沾红酒……前菜一定是茴香奶油烤螺肉——她最喜欢的。螺肉,她一点都不爱炒的!

  她穿过两道门中间,起居室另一端的门同时关上,似乎有人刚离开。壁炉前的躺椅不知何时搬走,原本置中的法兰西式矩形桌移近壁炉,桌上点了蜡烛,辉映炉火。

  「袄儿,」祭始禧坐在方桌的一边,正在享用餐食。「你醒了?」

  祭祆儿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最疼自己的他。她愣愣看著他。

  祭始禧放下餐具,喝了一口酒,道:「过来用餐。」

  祭祆儿动了一下,走过去,坐在祭始禧对面的位子。她的餐具老早就摆好了,这顿晚餐不只是兄妹团圆饭吧?!她抬眸盯著祭始禧。

  「怎么?」祭始禧挑一下眉。他注意到她脸上有泪痕,但不去谈,只说:「手还疼?要哥哥喂你吗?」唇角浮现取笑似的弧纹。

  祭祆儿皱额,瞪兄长一眼,拿起餐具,大啖美食。

  祭始禧淡笑,执刀叉,继续用餐。「我们好久没见面了。」他说。

  祭祆儿抬头,视线越过烛火,凝住他。「哥哥去饭店做什么?」她突然抛出一个问题。

  「嗯?」祭始禧疑问。

  祭袄儿吞咽一下,说:「你不用『喂』那个成熟女人吗?这么早就能回来陪小女孩吃饭!」很讥讽且带倔强的语气。

  祭始禧明白了。「你下午有看到我?!」他一笑。「你跷课就跑去那儿……」

  「我和男人约会喝下午茶!」她莫名其妙地抢话,强调地说。

  祭始禧看著她,好一会儿,轻应一声,然後,无事人般地吃他的晚餐,不再说话。整间起居室一下静得只剩壁炉柴火燃烧的声音,不知持续了多久,餐具碰撞声开始揉进空气里,越来越大声,越来越大声,压过柴火燃烧声;接著,一个抽泣声逸出,仿佛某人耐性被磨尽了般,一串泄愤的杂音铿锵地响起。

  「该死!」祭袄儿的咒骂声明显含有哭泣。

  祭始禧看向她。她那端的桌面弄得一团乱,汤碗翻倒、刀叉横陈。

  「这个该死的绷带让我连叉子都拿不好!」她拉扯右手的纱布,脸庞挂著两行泪,不知在气什么、急什么。

  「唉——祆儿,」祭始禧叹息,离座朝祭祆儿走去。「你干么把自己弄窘?」他将她连同椅子转个方向。他了解自己的妹妹闹的是什么别扭——

  「小丫头,」他掏出方巾,弯下身,盯著她,把她脸上的泪痕擦乾。「罗愉他不一样……」

  「哪儿不一样!」她吼他。「罗愉是你的护卫,一定会受你影响!你们男人都一样!我今天只是凑巧见到的是你,哪一天遇到的,就会是罗愉带女人进饭店!」根本还没发生的事,她却已像个丈夫外遇出轨,惶惶不安、要死要活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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