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二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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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思娃与毕加索的爱情进展并不急进。她间中来他的家与他相聚闲聊,时间虽然短,但总叫她印象深刻。毕加索说的话没有包含任何特别的信息,一切都只因为那双眼睛。当他盯看她的眼眸注视时,再轻松的话题都立刻变得凝重,每一句每一字都重重地烙在她心坎间。无可避免地,他的神情、他的目光、他的说话,都在她的脑海来回打转。每一回见过他之后,范思娃都要花上半天去回味;每一次的见面,都代表了一次心神恍惚。日子的中心点,就变成与毕加索见面,以及回想毕加索的说话,似乎再无任何事比这更重要。

  范思娃由享受这种不由自主变为讨厌与害怕,她不能忍受自己被他所操纵。毕加索没对她做任何事,她却早已被他牢牢牵引住。终于从某天开始,范思娃立下决心要抵抗这种牵引,总不成每一次都怀着窒息的心情离开他的家吧!未遇上毕加索之前,她明明是个坚定的女子,她要努力寻回自己这种特质。

  而那边厢,毕加索对范思娃的另眼相看,任何人都看得出来。毕加索的家每星期都有拜访者,当中有比范思娃更美丽、更有才气的女访客;但只要范思娃登门,毕加索就会撇下其他人,找机会与范思娃单独相处。

  范思娃定下的新态度是,尽量装出平静与冷漠,她明白,愈是迟与毕加索有更进一步的发展,就对她愈有利。太多女人飞扑到这个男人身边,他急是容易得到,就越快弃之不理。

  而作为一名机智、知性的女人,范思娃的强项是沟通,她看很多很多的书,她的心智远比她的年龄成熟。

  于是每一次,他们都有不同的讨论话题。

  而这一天,毕加索忽然提起施虐与受虐这种禁忌式的快感。

  毕加索问她:“你看过萨德候爵的作品吗?”他随手由床边的书架上抽出一本有关的小说。范思娃当然知道他想看些什么。她回答他:“我对施虐者与受虐者的故事无兴趣。我不认为我适合当上任何一方。”

  毕加索说:“你不认为男女关原就是施虐与受虐吗?”

  范思娃笑起来。“你拥有的那些可能是。至于我……”

  毕加索等待她说下去。

  “一定不会。”范思娃淡淡定定地告诉他。

  毕加索就弯下嘴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手指头。范思娃看得明白,他在表示出“等着瞧”这意思。

  有一次,毕加索说:“你的内敛个性根本就不像法国女人,你更似英国女人。”

  范思娃喝着咖啡,笑了笑,没回答他。

  毕加索又说:“你一定对男女关系很有手段。”

  范思娃否认。“我曾经爱过一个男孩,但我们没拍得成拖。基本上,我无任何实际的经验。”

  毕加索的表情讶异起来。“是吗?你看上去太镇定了……”然后又说:“你知道吗?Coco Chanel曾经主动希望成为我的女朋友。我拒绝了她之后,她就与我的好朋友一起。”

  范思娃再次轻轻一笑,不太在意。

  毕加索就皱起眉毛,这样问:“你这个女人,我真搞不通。”

  范思娃忽然笑得很灿烂。“我以少女之身掩饰我的哲人之身。”

  毕加索蹙起一边眉毛。

  范思娃说下去:“而且我是无惧的。”她望进这个男人的眼睛。“当所有人都惧怕你,我的心却一片澄明。”

  毕加索呼吸,完全没她奈何。他摇了摇头:“我甘拜下风。”

  范思娃满意极了占了上风的她,笑容亮丽愉悦。

  在这初相识的探索阶段,小蝉目睹了毕加索的温柔体贴。雨水把范思娃的头发弄湿了,毕加索会主动为她抹干头发。他从不知道她会何时到来,但每一天,他也会吩咐下人为她煮上她喜欢的咖啡,他的管家对范思娃有点意见,他又会狠狠地教训起来。范思娃是毕加索的上宾,他总是以一种尊重和盼望的心情期待看她。小蝉喜欢这样子的毕加索,他细腻富感情看上去很愿意爱护女人似的。

  或许,初相识的一切都特别美好,而每一个被毕加索所爱过的女人,都曾经享受过他的好。

  有一回,他俩的谈话特别的感性。毕加索对她说:“当我像你这般年轻的时候,我从来没有遇上过像你这样的人。甚至,我没遇上过像我自己的人。我一直都孤独,不敢对别人说出内心的话,我的倾诉对象就是一幅幅的画布。遇上了你,我就知道我们是可以沟通的,我们是同一类人。”

  范思娃就说:“或许我是你的某部分,不过迟了出世。”

  在静默间,一道粉红色磁场就建立起来,二人早受着心灵互通的感觉,或许自此之后,就能变得心有灵犀。世界上那么多人,原来只有对方才是真正的特别。范思娃捧着咖啡,毕加索喝他的烈酒。在他们的对望之间,站着幽冥一样的小蝉。火炉烘出暖气,窗外下着淅沥的雨,德军仍然攻占看巴黎,无数人在外面的世界中饿死与战死。然而窗外的一切,都与窗内的人无关。画家的世界就是他的画布,而现在,他在这个年轻的女人身上,发掘出一个新的世界。

  当两个人的心一步一步走近时,肉体亦无可避免地互相吸引。小蝉一直等待看这一刻,就如一个观众等待浪漫电影中的亲热剧情一样,那总是最叫人心神荡漾的。

  那是一个严寒的二月天,天色一片灰暗。范思娃的家并没有热水供应,但毕加索的家就各样设施都齐全。那一个午后,他们首先聊了些什么,范思娃说想借用热水来沐浴,毕加索答应了她。忽然,毕加索说:“我一直想知道你的身体与我想象之中有多大出入。”

  范思娃回敬他:“我以为你有兴趣知道我的身体与我的脑袋是否同样高程度。”

  然后她站得定定,他就开始脱去她的衣服,一件一件动作缓慢而温柔。

  范思娃的表情平静,毕加索亦然。她一早准备好有这一天,而毕加索亦认为,这是一个无可避免的时刻。酝酿着爱意的一男一女,总不成永恒地只有心灵沟通。

  他幻想了她的身体已半年;她准备了此刻的裸露亦已半年。这两个人,正合力完成一次心愿。他已经脱掉她的衣服。这是她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跟前袒露,她发现,她抵受不了他的目光。范思娃把眼睛合上,她的脸泛红,这种事比她意料之中难为情。

  毕加索的确像一个鉴赏者,他细微地注视着她的身体的每一部分。

  他看得出她的尴尬紧张,于是他说:“我和你都是绝对自由的。如果有任何事要发生,都因为我们明知它将不可不发生。而那样的事情,不必就在今日发生。”

  范思娃听到了,就安心起来,原本僵硬的身体渐渐放松。

  她就张开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眸内凝聚着一个又一个梦。他领略了她的单纯羞怯、光洁,然后他微笑了,爱怜地伸出他的手,把她拉近自己,最后就像拥抱一个孩子那样抱住她。

  范思娃在这个男人的怀抱中得到安逸和安全感。忽然,她觉得自己可以完全信赖这个人,而从今之后,她的生命将重新开始。

  毕加索把他的情人带到床上,让她躺在他的身旁。他俩四目交投,目光如幻如梦在荡漾。他开始伸手触碰她的躯体,他的指尖轻轻的,而手心则散发出暖意,他的手势,轻柔得像艺术家触摸作品一样。由自己创造出来的,一定最珍贵,于是每一毫厘!都摩擦出骄傲和爱意。

  范思娃心神震动,从没领受过这样的触动。毕加索的抚摸把她的身体变得像稀世奇珍般宝贵,他以一种崇拜的心情与她的肌肤作出接触。他的手,令她自觉变为圣人,而她的身体,是世上最圣洁之物。

  这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温柔?散发这种温柔的男人又是一个怎样的人?

  范思娃跌堕进迷离的魔幻中,伟大艺术家的手,果然随意幻变出魔术。

  后来,一切都停顿下来。他俩并没有进一步发生性关系,毕加索的人生一直在他的控制之中,这一刻亦不会例外。他决定要把浪漫延长,而现在,他和她愉快地躺在大床上,静听着窗外的雨声。他说:“从今以后,我们所做的事,意义已经不再一样。”

  范思娃问:“男人是否总由肉体界定一段关系?”

  毕加索说:“没有肉体就没有关系。而当一天你的身体归我所有时,你亦归属于我。”

  本来,范思娃理应对这样的话反感,她从来讨厌那种女人属于男人的思想;但在这样的时刻,却再没有别的念头更能叫她安然。从这一刻开始,她但愿从此只属于他。

  她喜欢他,渴望他把自己据为己有。

  她问:“为什么我们不从今天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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