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二姝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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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事情的结局当然是毕加索大发雷霆,他怪责范思娃不再哭泣。

  范思娃问他:“我心情转好你不替我高兴?”

  毕加索决绝地说:“不!”

  范思娃苦笑,她叹着气由他身边擦肩而过。

  这样的关系还怎会有挽救的余地?两人一碰头永远就像仇人见面。

  终于范思娃决定离开,而毕加索,就一如以往,循例挽留她。

  范思娃已经绝望。她平静地对毕加索说:“你就是童话中的蓝胡子,当他不爱一个女人,处理的方法不是与她分手,而是把她杀死,然后放进地牢中。你永远不会放生一个女人,你不会让女人活着离开你。”

  毕加索倒觉得这个比喻很新鲜,他的双眼掠过一缕精灵的光芒。“还有呢?把故事说下去。”

  范思娃掩脸失笑,她叹气又摇头,她说:“你知不知道与你一起最可怕的是什么?”

  毕加索瞪看她,没回答。

  范思娃就说:“是你没人性。”

  “你从来不会给身边人一点人性的温暖。”说罢,她就眼泛泪光。

  小蝉站在一有鼓掌。范思娃说得再对没有,这个男人有才华、有朝气、有深度、有品味、有成就、有权力,但就是无人性。

  范思娃离去了,带着一双子女。毕加索起初表现得若无其事,他间中会结交一些新女伴,亦总不忘与小蝉斗嘴嬉笑。

  “她居然说我无人性!”毕加索对着镜子说。

  小蝉笑起来。“但你不能否认啊!”

  毕加索就说:“你知不知道我最爱看卓别灵的电影?他与我一样,受尽女人的剥削!”

  “什么?”小蝉非常惊讶。“简直扭横折曲!”

  毕加索满不在乎地说:“无女人离得开我这样的男人。”

  小蝉问他:“你这样的男人?即是什么样的男人?”

  毕加索说:“成功、富有、英俊、性感、万人崇敬的男人。”

  小蝉想了想,便说:“但如果我是范思娃,我也一样会离开你。”

  毕加索并不相信她的话。“怎可能!”

  小蝉这样说:“因为你从来不明白女人需要些什么!”

  毕加索不以为然。“奥尔佳、朵拉、玛莉特丽莎都离不开我!”

  小蝉忽然大笑:“哈哈哈哈哈!”然后才说:“因为奥尔佳和朵拉爱你爱得疯掉,而玛莉特丽莎根本无一技傍身。她们走不掉只因为无本事!”

  毕加索晦气地说:“最讨厌女人有本事!”

  小蝉回敬他。“那么你便只能与最无用的女人一起。”

  他不盲服输,摆了摆手。“我根本不需要女人。”

  小蝉说:“那又为什么你一生也周旋在女人之间?”

  毕加索想了想,就把额头碰到镜子之上。

  小蝉说:“认输吧,你今天不肯认,明天也要认。你才华盖世,但不代表你凡事都要逞强。”

  毕加索把眼睛溜向上,泄气地笑了笑。

  范思娃不在的日子,毕加索的生活着似一切如常,他照样每天专心的画画。年届七十的他,依然创作力无限。

  小蝉倚在一个画框旁对他说:“你怎可以每天都创意无限永不言倦?”

  毕加索就说:“我牺牲了一切,包括牺牲我自己。”

  小蝉翻了翻白眼。“又是这一句。”

  毕加索在画布上一笔,他在绘画看一只斗牛。“凡事总得有牺牲,对不对?”

  小蝉说:“你在蓝色时期、玫瑰色时期、立体主义时,为人也没今天的刻薄。你不用待薄女人也可以有杰出的创作。”

  毕加索说出他的名句:“但凡创造就是一种破坏!”

  小蝉说:“对呀,你要把结他重新组合,所以就先拆散原本的结他,你要创造出一种新的美感,所以就在画布上把女人的脸重新组合。但对于爱情,你不需要动用同样的手法。你犯不着拆散一个女人,然后才去爱她。”

  毕加索喝了半杯水,说:“我有我的风格。”

  小蝉说:“当你在蓝色时期画出那张自画像时,你是个懂得忧郁、伤感的男人,你并不害怕表露出你的悲伤和虚弱。”

  听罢毕加索就垂下眼帘,沉默不语。

  “那时候的你也魅力非凡啊,男人不一定要残忍才有男子气慨。”小蝉说:“也不是每一个女人也沉迷暴君。”

  毕加索搁下了画笔,走到窗边坐下来望着窗外景色沉思。

  小蝉走过去,把自己的身体凑近他的手臂,又把脸贴着她的脸,就这样,毕加索微笑起来,他感觉到一阵温暖。

  他轻轻说:“我的心为何拥抱我?”

  小蝉告诉他:“因为你的心关心你。”

  忽然,他这样说:“你认为我值得吗?”

  小蝉说:“值得。因为我知道,你其实可以不一样。你可以不残忍不野蛮,你也可以付出和真心爱着一个人。”

  他把她的话听入心,然后,心头一动,泪腺便汹涌起来。

  毕加索居然哭了,而且更是哭得凄凄然的。小蝉就张开双臂拥抱这个悲伤的男人。她把她的脸伏在他的头顶上,然后又吻了他的额角。

  他一直的哭,哭得天也黑尽。小蝉没有离开过,而她发现,这些年来,她最爱这一天的毕加索。慢来,当星星都挂上天际时,毕加索就这样问:“我的心,究竟你是谁?有了你,我不再寂寞。”

  小蝉轻抚他的脸,温柔地告诉他:“我是神秘但又善良的。而我喜欢你把我当成是你的心。”

  毕加索笑了。“但你无可能是我的心。我的心漆黑、狠毒、自私。”

  小蝉说:“我来自的世界并没什么特别。我还是喜欢当上你的心。”

  毕加索问:“你会不会有天跑出来?当一天你走在我面前之后,我就把你在画布中定格为永恒。”

  小蝉笑。“你看吧!你最会用这一招俘掳女人的心。”

  然后毕加索说:“或许,除了艺术之外,我是个一无所有的男人。”

  他这样说,她就心痛了。她又再上前去紧紧抱住他。他在这阵轻柔的温暖内闭上双目轻轻叹息。

  在这一刻,他真的感到很虚弱很虚弱,是一种叫男人畏惧的虚弱。

  “不要离开我。”他轻声说。

  小蝉就看到,眼泪由毕加索的眼角淌下来。她伸出手,温柔地把眼泪接过。

  毕加索很挂念范思娃。失去她,他才知道事情有多糟糕。他想念她优雅的身影,她说起话来时那知性坚定的神色,他想念她与孩子在花园玩耍时的慈爱温柔;更预料不到的是,他更想念范思娃与他斗嘴时的所有表情,她的恨、不甘心、委屈、悲痛以及爱意。

  “那真是个美丽而了不起的女人。”毕加索与三只鸽子坐在阁楼的小窗前,轻轻说。“男人能够拥有这样的女人,也可说是福分。”

  小蝉倚在窗前,这样告诉他:“既然挂念她,就请她回家,然后重新开始。”

  毕加索想了一会,便问:“你说平日范思娃躲在这阁楼内做什么?”

  小蝉说:“她在哭泣。她的悲伤是永远不知如何去赢取你的爱。每一次她也在想,为何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似乎是错。”

  毕加索悲痛地合上眼睛,良久不能言语。

  小蝉看着这张七十二岁的男人的脸,惊异于它的诡秘不朽,肌肤依然紧致,皱纹也不特别多,这是一张极具威严和气势的脸。或许,就因为威严和气势太盛,于是妨碍了爱意的滋长。

  毕加索问:“我今日开始后悔,还迟不迟?”

  小蝉微笑。“不迟。你看上去与范思娃初遇上你之时毫无分别。”

  毕加索也笑。“她怎会爱上一个糟老头?”

  小蝉耸耸肩。“因为你是毕加索。”

  但范思娃不再回头。她比起毕加索的其他女人要聪明,她已花了十年光阴在这个男人身上,再多花一天半天,她也显得心痛。当毕加索发现自己不能没有她之时,她却走得安安乐乐。范思娃本身是名有才华的画家,她有自立的本事,而且,她依然年轻美丽。很快,她就交了新的男朋友,那是一个很好的男人,把她以及一双子女照顾得很好。

  消息传至毕加索耳边,他立刻就疯掉一样,终日以粗言秽语诅咒范思娃。后来范思娃要求毕加索签下协议,准许一双子女用毕加索的姓氏,却又遭他留难。毕加索甚至向巴黎的画商施压力,阻止他们与范思娃合作。

  他忘记了早前意图恳求范思娃回家的柔情蜜意;范思娃的决绝,立刻令毕加索的所有狠毒因子重新复活,这个女人,无可避免地又变做他的仇人。

  毕加索的情绪徘徊在愤恨与沮丧之间,他喝骂身边所有人,又喝很多烈酒。

  小蝉说:“你若是把她赶绝,就永远不会再得回她的心。”

  毕加索苦涩地说:“这种女人,送也不要。”

  小蝉摊了摊手,说:“她做错了什么?她只不过是离开了你之后得到更美满的人生。”

  毕加索听罢,就高声大叫:“呀——”并把手中酒杯掷到墙上去。酒四溅,玻璃碎裂,毕加索抱头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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