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泽辰惊愕地托住浑身是伤的小鬼,在下一道缚魂咒打来的同时,转身护住已不堪一击的孱弱童鬼。仅能伤鬼的缚魂咒应声击中他的背脊,他弯腰将气若游丝的阿俊安置在脚边,起身怒视那名恣意施咒的不速之客——
窗外,少年不羁地扬起头,肆无忌惮直视关泽辰饱含忿怒的双眼。
无视於方才造成的混乱局势,少年神态自若地轻松微笑著,表情丝毫不见愧疚,嘴角的笑意显得自信凌人,挑高的眉毛传达著挑衅的意味。
卸下方才为施咒而结的剑指,少年的手往身後一探,将斜挂在身後的背包往前扯动,露出一把探出背包外的剑柄。
「丁珀威?」怎么会?
在关泽辰讶然的注视下,少年耸耸肩,笑得充满恶意:
「好久不见了,师兄。」
第六章
「……珀威怎么会跑来台北?」
手中抓著手机,关泽辰一手掩著嘴巴,一面压低音量。
电话那端的关吉蒔没好气地答著:
「我怎会知道他大爷爱去哪?我又管不著。」他又不是她的谁。
伸长脖子、探一眼还坐在客厅沙发上把玩茶杯的丁珀威,关泽辰翻了翻白眼,低声命令关吉蒔:
「你赶快上来台北把他赶走,他最怕你了。」一想起将来恐怕得日夜面对很难缠的丁珀威,他的头就隐隐发疼。
「你当我是除虫剂吗?」关吉蒔的口气愈来愈恶劣:「我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你跟他有什么过节也不千我的事!我不知道他干嘛去台北,也不知道他干嘛在七月乱施缚魂咒,更不知道他干嘛追著你偷来的小鬼打!就这样。」伸出食指准备切掉电话。
「喂!吉蒔,你口气干嘛这么差……」
断线的嘟嘟声传来,关泽辰的抱怨消失在不得不的沉默中。
难不成老家又发生了什么狗屁倒灶的事,害得吉蒔连讲话都充满乌烟瘴气的坏情绪?
关泽辰毫无头绪地胡乱想著,叹口气、收起手机,正想转身走向客厅,却在下一秒与不知何时站到自己身後的丁珀威撞个正著。
「你……」见鬼了,他什么时候溜到这里的?
丁珀威露齿一笑,抓起已空的茶杯摇一摇。
「茶没了,我来厨房看看有没有热水。」笑得微微往上眯起的双眼,透著邪魅的气质,再怎么看,那笑容都没有一丝诚意。
「请你不要随便在我家乱窜,回去客厅乖乖坐好。」关泽辰板起一张毫不领情的冷脸,硬是将丁珀威推走。
丁珀威举高茶杯,满脸无辜。「那茶……」
「我倒给你!」关泽辰从牙缝中迸出回话。
小公寓的客厅里,龙井绿茶香气扑鼻,混著室内充盈著的莲花香气,交织成奇异的氛围。
关泽辰表情欠缺和善地立於茶几前,抓来丁珀威的茶杯,一股脑倒了个满杯後,又摔回丁珀威面前:
「慢喝!」
丁珀威别具深意地睨了关泽辰抿成一条线的嘴唇,才慢条斯理捧起茶杯继续啜饮。
「好像喔。」那口气果然跟关吉蒔如出一辙,都是不耐烦,又极力佯装平静的态度。
关泽辰的眉毛出现打结的迹象。「像什么?」
他一向有礼自持、温和友善,唯有面对某些容易激起别人劣根性的对象时,态度才会如此负面。这个丁珀威……每回遇见他就不会有好事发生,教他怎么能拿好脸色款待他?
「没事。」丁珀威嘿嘿笑了两声,将脑海中某一张总是对他摆出晚娘脸孔的少女脸蛋摒除:「师兄,我不会那么想不开,在你下过结界的地方动手动脚。来,坐下来一块聊天嘛。」
瞧师兄紧张兮兮地,右手还一直掐著个手印,他看了都觉得好笑。拍拍身旁的空座位,丁珀威大方的姿态,简直将自己当成东道主了。
「谢谢,我想我还是与你保持距离比较安全。」关泽辰硬梆梆地说完,拣了张离丁珀威甚远的椅子坐下;搁在身侧的右手,依旧保持警戒地结成预备施咒的法华指:「你怎么突然胞来台北?」
「来找师兄叙旧呀,同门师兄弟,总要互相照应吧?」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让丁珀威原本就显得邪气的五宫更添飒凉。
「谁是你师兄。」关泽辰冷哼一声。
丁珀威喔了一声,脸上漾满不怀好意的笑。「不必这么谦虚吧,师兄,毕竟你是比我先行拜师礼的正规弟子,术业有先攻,当然是我的师兄——」
「这样曲解我的话,你很过瘾吗?」最讨厌他嘻皮笑脸、没一刻正经的死样子。关泽辰脸色愈来愈阴沉:「还有,行拜师礼那年我五岁,会对叔叔磕一百个响头的原因,是他拿一整篓的旺旺仙贝诱惑我,根本就不是我真心要拜师!」
「你真容易拐。」笨死了。
瞪著丁珀威毫无同情心的耻笑表情,关泽辰气得咬牙切齿。
「轮不到你教训我。」为了这个原因,旺旺仙贝自此被他视作人生中的老鼠药。「所以请你不要再师兄师兄的叫,一副我跟你很亲的样子!」
即使关泽辰已经明白摆出整张臭脸,丁珀威仍然不为所动地笑脸相向。
话不投机的两人在以眼神交战片刻後,丁珀威突然仰头将茶水一口饮尽,拎起背包,站起身。
「我该走了,师兄,这阵子我都在台北,有空找我一起喝下午茶吧。」
「喝你个……」骂人的话挤至唇边又退下,瞥见丁珀威虽然了无诚意却总是笑意满盈的表情,相较之下,自己的怒目相对似乎显得很没品。关泽辰顿了顿,改以平静无温的口吻说话:「现在是农历七月,没事不要乱施缚魂咒,你明知道那是大忌。」万一伤及依循天道返回人间的无辜鬼众,不但恐将惹来祸事,更会折福。
「多谢师兄关心。」丁珀威一面理著背包内剑柄顶端纠葛成一团的流苏,一面冲著关泽辰咧嘴。「我一定会对准目标才念咒。」停了片刻,又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万一师兄遇著我正在缉捕的小鬼,别忘了通报我一声。喏,我的名片。」
他递出一张印著古怪图腾的纸片,硬是塞到关泽辰手上。
「你在缉捕的小鬼?」
看也不看那名片,关泽辰随手将它塞进皮夹里,竭力维持脸上的平静,语气却仍含著怒意。阿俊好端端地不曾触犯阴阳间的禁忌,又怎么会招惹到他?
丁珀威挑了挑眉,唇际的笑意高深莫测。将古剑推回背包,他自顾自旋开门把,离开之前,朝关泽辰抛去一个兴味十足的眼神:
「後会有期了,师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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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事吧?」
下午时分,空荡荡的宿舍房间内,张晨莹忧心忡忡地凝视著瑟缩在墙角颤抖不休的小鬼。
目光巡过拉上窗帘的窗户,确认没有一丝光线直射到阿俊身上後,不甚放心地向其他满脸愁容的小鬼们提议:
「要不要将他放到衣橱里?那里比较暗,可能会让他舒服一点……」
方才的阴阳茶会意外遭不速之客破坏後,关泽辰在慌乱间嘱托她领著一干小鬼绕防火巷离开公寓,反覆交代万万不能让其中一名身受重伤的小鬼曝晒在阳光之下。火烧眉毛的当儿,她顾不得自己明明怕鬼怕得要死,义无反顾地揽下这重责大任,将阿俊以被单裹身後,匆匆返回女生宿舍,安置尾随著她而来的半打小鬼。
小鬼们面面相觑,最後还是小紫果断地下了决定:
「先拿棉被盖住阿俊,再把他藏到衣橱里。」
被法术伤得极重的阿俊,再也禁不起阳气的侵袭,稍有不慎,就可能落得魂飞魄散的下场。紧实地覆住阿俊呈半透明的身躯,人鬼同心协力将阿俊连同棉被塞入衣橱中,将橱门合紧,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张晨莹吁口气,拖来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眼神里满载忧虑。「他看起来很糟,不知道学长有没有办法救他……」
「少爷一定没问题的。」小紫斩钉断铁地表达了对关泽辰能力的信心。
方才离开公寓前,少爷在阿俊额前划了一道符,暂时护住他的魂魄,使他不致因阴气耗弱而消散成烟。
「只是我不懂,为什么珀威要追杀阿俊……」丁珀威明明是少爷的叔叔门下的弟子,算来也曾与他们这些小鬼同属一家,怎么无缘无故便以法相逼?
「你们的关系好混乱。」张晨莹皱起脸:「而且都阴阳怪气的……」
刚刚那个莫名其妙追著小鬼打的人,背後居然插了一把剑耶!他是从中影文化城溜出来的工读生吗?
小紫露出睥睨的表情,小脸扬得高高地:
「我也不奢望你这种凡人能理解阴阳之间的秩序……」话说到一半,她陡地停顿下来,眨了眨眼,瞬时绽出一脸光芒:「啊!是少爷!」
「少爷?」
与小鬼们交谈过一阵子,张晨莹就明白了小鬼口中的「少爷」,指的其实是泽辰学长。目光循著小紫跃出窗户的路线一瞧,果然瞥见关泽辰在楼下仰著头朝她眯眼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