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蒔!等等!你听我解释!你误会了!吉蒔——」
被丁珀威撇下的两人,杵在原地错愕已极地目送丁珀威狂奔离开现场。
完全无法理解剧情发展的张晨莹,对於这突如其来的大变局完全傻眼:
「呃……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问题问得非常好。」关泽辰苦笑两声,揽著张晨莹的肩膀走回赁居的公寓。「晚一点我再向你解释,我们先回我住的地方等小鬼们回家吧。」
临走之前,关泽辰不忘抬高脚,往地上那张该死的名片多践踏几回之後,这才甘心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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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
客厅里燃亮灯火,冷气徐徐吹送凉风,围坐在茶几旁的四个人却是气氛凝重,其中又以关吉蒔的脸色最难看,周身散发出的冰冷气息远较冷气消暑许多,令人望之胆寒。
四人当中,一向处於状况外的张晨莹,先是瞄一眼看来十分忿怒的关吉蒔,再偷觑丁珀威左脸颊肿得老大的巴掌印——
哇塞,那一下打得真扎实,都过了大半天,手印还「红吱吱」地留在他脸颊上头哩。
总是嚣张招摇的丁珀威,居然也有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时刻,被人克得死死的。看他吃瘪,让她间接出了一口恶气哪!
「看我挨打,你很爽是不是?」
察觉张晨莹抖著嘴唇偷笑的表情,丁珀威脸色很臭地抛去一个忿忿的眼神;还想再多说什么,却像是顾忌著坐在身边的女孩,因而勉强按捺下来。
张晨莹张开嘴巴,正想要回嘴,却被关泽辰的手势制止:
「晨莹,不要又跟他闹起来,正经事要紧。」
「喔。」
张晨莹扁扁嘴,听话地放弃斗嘴的念头,却也因为关泽辰口中的「正经事」与她没有太多相关,因而有些无聊地东张西望起来……
怪了,怎么一向在屋内乱窜捣蛋的小鬼们全都躲得无影无踪?
「丁珀威。」沉默片刻後,关泽辰再度开口,目光炯炯地盯住气焰不再高涨的丁珀威:「你老实说,抓小鬼回南部交差,真的是叔叔的意思吗?」
「……」原先还抗拒著不愿意回答的丁珀威,在僵持半晌之後,终於心不甘、情不愿地开口:「师父没提,是我自作主张。」
「我就知道。」关泽辰哼了一声:「叔叔不可能用这么无情的方法抓自己的小鬼,只有你这种没人性的家伙,才会这么残忍。」
丁珀威冷眼睨著关泽辰,脸上的表情是百分百的不齿:
「笑话!要不是你偷了师父的小鬼,事情怎么会搞到这么麻烦的地步?你知不知道,师父当年立的借魂契快要到期,你带走的那批小鬼,全都得在今年鬼门关之前归还地府;要是晚了一时半刻,就要拿师父的阳寿来抵!你根本一点都不清楚事情的严重性!」
意外从丁珀威口中获悉如此惊人的消息,关泽辰怔了怔,原本敌意甚坚的态度也随之软化下来。与关吉蒔交换一个询问的眼神,关泽辰定了定心神,声音低沉地再次发问:
「既然叔叔没有提起,你又怎么知道这件事?」
丁珀威眯著眼,目光里满载不以为然与轻蔑。
「师父早在三个月前就旅修去了,馆内的事情一直是我在经手,要不是师父在通书上面记了备忘,我也不知道这件事。师父没回来,我根本联络不到他,只好暂时把馆托付给其他师弟,到台北抓小鬼准备交差。」话说到这里,他语气一转,换成劝诱的口吻:「师兄,既然你知道了事情的紧迫性,就不应该再阻止我。我们也别再意气用事争来斗去的了,师父的命捏在你手上啊!」
面对丁珀威听来真诚的恳求,关泽辰犹豫了。
身躯微微向後仰,他偏过头去,瞟一眼碍於关吉蒔阳气太重因而被迫躲到厨房橱柜里头避避风头,只露出一双双晶亮眼睛的小鬼们,心底的情绪掀起剧烈的冲突。
在这窒人的沉寂中,张晨莹小小声地开了口:
「回地府之後,他们会被怎么样吗?」
「不一定。可能会马上投胎,或者暂时在地府待著。」丁珀威耸了耸肩。「他们都是阳寿未尽就意外夭折的童魂,在不曾为恶的前提之下,只要等侯一段时间,就会排上轮回,再次转生。」
「这样啊。」
张晨莹抿了抿唇。那么,小紫他们就要离开人间了吗?意思是,她再也见不著这群小鬼了吧?
从一开始避之犹如蛇蝎的恐惧,到现在习惯而熟稔、几乎像是朋友般的情谊,说要分别,也是很难割舍得下的遗憾哪。连她这个与小鬼们相处不过数周的人都舍不下了,更何况与小鬼们相伴著一同长大的泽辰学长,情绪上的挣扎,是显而易见的吧?
还有,小鬼们会不会也有舍不下人间的念头呢——
「不许跑!」在所有人各怀心事缄默沉思的当儿,丁珀威忽地爆喝一声,整个人由沙发上一跃而起,右手结成剑指,直指向厨房内门已半开的橱柜,对准作势即将离开的阿俊:「你再乱动一次,就不要怪我无情!」
在众人的注视下,伫立在橱柜旁的小鬼先是沉默地低头不语,半晌过後,才缓缓抬起下巴;一张清瘦的少年脸庞上头,流淌著两行泪水……
「求求你们。」阿俊颤抖著声音,恳求著:「我不能离开人间,至少现在不行,这是我最後一个心愿,在完成之前,我不能走,求求你们……」
随著他断断续续的话语,阿俊双膝一曲,直挺挺地朝丁珀威跪了下去。
第九章
婚纱摄影公司内,助理小姐在一排排蓬松的白色纱网间穿梭,踮著脚尖从高处取下几个纸盒,掀开盒盖,现出里头手工极细致的浅粉色丝缎头饰;再点缀上新鲜的粉红玫瑰花苞後,更是美丽得如同梦境。
「江小姐,你看!头饰弄成这样好看吧?很配你呢!」
大片的落地镜前方,一名身穿白色低胸礼服的年轻女子亭亭站立著,式样简单的洁白衣料包裹著她的身躯,更显出身段的美好窈窕。
拢起的乌黑长发在脑後盘成髻,将助理小姐刚打理好的发饰别上、系上飘逸的白纱,穿著婚纱的女子朝镜中的自己瞥去一眼,瞧见美丽的身影,不由得抿唇笑了。
「不错吧?就知道很适合你。」擅於察言观色的助理小姐没忽略客人脸上满意的笑容,适时邀功,也不忘补上几句赞美的话语。「明天婚礼,第一套就打扮这样:第二套是你们之前挑的粉紫色那套;第三套是红色的旗袍……早上七点婚礼秘书会到你家先帮你定粧,助理会帮你将明天要用的所有礼服一起带过去。还有……」
助理小姐不厌其烦地重复著明日婚礼的细项安排,一旁的家属忙著确认,又提出一些与实行流程有关的疑问。
身旁的人纷纷扰扰地商讨琐碎杂事,当事人却没发表太多意见,只一迳凝望镜中的自己,腰肢轻微地摆动,眼波流转间,找寻自己最美丽的姿态……
「看得过瘾了,就下来吧。」
关泽辰的声音在阿俊耳际悄然响起,惊扰了他欣赏新娘妍丽模样的沉醉心情。离开前,他遗憾地回头多瞥了一眼,这才依依不舍地离开热闹的婚纱店,回到关泽辰一行人等候著他的地方。
「怎么样?」关泽辰脸上透著淡淡的笑意,笑容里有著深切的了解。「看也看过了,心情有没有好一点?」
「嗯。」阿俊颔首,忧郁的脸上总算透出一丝丝淡薄的笑:「谢谢少爷。」
「……哼!」站在一旁的丁珀威突然从鼻间重重地哼了一声,满脸不以为然的不悦。「一副委屈得要命的样子,好像我虐待你是不是?」
他扮黑脸,关泽辰却负责当好人,他的形象真是坏得令他备感不满。
「事实上,当初把阿俊打得半死的人的确是你啊。」
立场最超然的张晨莹发表中肯评论一句,当下讨来丁珀威的白眼一记,两人马上又大眼瞪小眼地呕起气来。
关泽辰很理智地不去纠举这两人的斗气行为,只顾著与表情仍带著落寞之情的阿俊交谈:
「如愿看见人家穿婚纱的模样,你也应该满足了吧?」
当时阿俊哭著下跪乞求的画面,将在场的人鬼都吓了好大一跳。由於情绪太过激动,阿俊当时也无法细说自己坚持的理由是什么,只含糊但坚定地表示,一定要亲眼见到某位小姐穿著婚纱的模样,他才能甘心离开人间。
按著阿俊的指示,关泽辰带著张晨莹以及一脸勉强的丁珀威来到位於中山北路的婚纱馆。顺遂达成心愿的阿俊,却仍是愁容满面,并没有心愿了遂的喜悦……
「她是我的青梅竹马。从前,她家跟我家住在同一条巷子里,上下课都会一起走,感情很好很好……」情绪低落地闷了片刻,阿俊终於开口说话,却恍若自言自语般,絮絮叨叨地诉说著:「我跟她同班六年,连小四升小五重新分班,都还是分在同一班……六年级毕业前一个月,她突然告诉我,她要搬家了。我很错愕,因为我其实喜欢她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说出来。她突然说要搬家,那种口气,好像她一点都不在意我,根本无所谓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