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奶奶……”她心中一阵狂跳。
“我能够继续装聋作哑下去吗?”她拢起眉毛,不满地说。“诠次把他那个在外私生的儿子认回家去,这本不关我凌家事,但他纠缠你,我就不得不说话,宣萝,你该不会傻得去喜欢那种男人吧?”
她硬是挤出笑容。“我和他认识并不深,怎么可能……”
凌老夫人严厉的线条在听到这段话后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宣萝,正因为你和他认识不算太深,所以我才要事先提醒你,太奶奶从前不干涉你的作为,那是因为你向来懂得分寸,不用我操心。然而在几天前,寇夫人来为寇放鹰对你的无礼举止道歉,我才惊觉到事情并不是那么单纯,所以才不得不提醒你。”
那么寇夫人也肯定把寇放鹰是奉天苑的成员——那个名闻遐迩、人人胆战心惊的背景出生,全都同太奶奶禀吿过了,而且肯定是加油添醋版。
“寇夫人对于放鹰存着某些偏见。”凌宣萝下意识地解释了,这是实情,说不得是她在袒护寇放鹰,但凌老夫人并不这么认为。
“不见得全是偏见,如果他作为端正,再多的毁谤也造成不了什么影响。”深深的不屑,说明凌老夫人必然曾经派人前去调查、挖掘过寇放鹰的底细,只是不清楚她究竟托请谁去,所得的结果,竟是负面占多。“虽然他是诠次的儿子,却是由一个背景不单纯的女人所生,当年寇家人集体反对、盈科委屈万分、仍唤不回诠次回心转意的情形我可还是记忆犹新,那个奉天苑出身,抢人丈夫的女人,委实可怕,由此看来,从这组织出来的成员,大概也没有一个是好东西。好!再撇开他是庶出的身分不谈,我瞧这叫寇放鹰的年轻人也没有正正当当做人的意思,听说他常常领着一群狐群狗党四处非为,搞得连警方都对他忌惮不已,却又无可奈何。这种匪类,没资格打我孙女儿的主意。”
凌宣萝忍不住仗义出声:“奉天苑不是您以为的那般,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团体。”
“多少年来的传闻难道全是空穴来风?”凌老夫人目光一冷。
“至少我亲眼所见、亲身所闻、不是这样。虽说奉天苑不能以正义使者自居,但仰俯不愧于天,的确是实情。”
凌老夫人忽地停下了争论,若有所思的眼睛渐渐翳上一道锐利的波芒。“宣萝,你很在意那个寇放鹰?”
“没这回事,我只不过……就事论事罢了。”在乎寇放鹰,除非她昏了头。
但凌老夫人并不相信。一向条理分明、又识大体的孙女儿竟然会为一个她口中所谓认识不深的男人急切辩解,这般表现,唐突又不正常。如此说来,盈科的提醒不是没有道理。
额头上的皱纹更加深显了。
“算了!”她忽铿锵有力地道:“太奶奶没必要为一个和我们凌家永远不会有关系的男人而和你争锋相对,你只要记得,不许再和寇放鹰打交道就行了。”
“太……”
“我累了!”凌老夫人重声说道。
突然,莫名的寒凉袭上了心,恍惚间,她似乎听见了命运之神的邪气狂笑声,为一个注定得不到转折的结果。
白色的轻纱幔帘垂在窗户两边,沁心的风袭来,荡起一波波的浪潮,宛如此刻起伏不定的情绪。
倾向桌沿,寇允仑双手不自觉地交握住,搁在脸前。遮去大半边表情的他,看不清沉淀心中的真实是什么?只由口中泄漏出的苍凉,隐约探出他的歉疚。
“我母亲上凌家对太奶奶说了很多不得体的话了。”寇允仑也是昨天才知晓母亲曾上凌家的消息。“她给你很大的精神压力对不对?真不知道两位长辈在操心些什么?”
她涩涩地自嘲。“担心我坠入爱情陷阱吧!”
冥冥中,在潜意识里,她一直感觉到寇放鹰是以游戏姿态主宰着这一切。但即使心有警惕,随他逐波而翻涌的鲁钝者,又何止她一人。
“也对!你是凌家的继承人,又是太奶奶的掌上明珠,不担心你,是不可能的事。”他点出了事实。
闻言,她迷上一层勉强的笑,不知如何回答?片刻后,她才极轻、极小心地开口,问出搁在心上一个已久的紊乱。
“我想问你……”她心中一片迷惘。
“说呀!”
“假设、我是说假设、你以第三者的立场来看待,是否也同样不赞成我和……和寇放鹰相处。”
“你真对他有意?”寇允仑嗄哑地沉下了脸。
“没有!”她急急回道。“我刚才不是再三强调这只是假设性问题……算了!当我没问。”
“对不起。”他藏起黯然,飞快强装镇静。“我当然可以吿诉你我的感觉,只是不晓得是否中肯罢了。”
她舀着杯内的小匙,不言不语……
他轻轻地道:“他像火,我一直觉得放鹰宛若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放纵地焚出他的热情,挥洒着属于他的耀眼光华,他吸引着周遭人的全心注意,能视若无睹的人实在太少太少了。”
她喃喃轻念:“的确,他是拥有一身的锋芒。”
“你也这么看的,是吧?所以你若真被魅惑住,也是件极自然的事。”他苦涩地道。
未了他说了什么?凌宣萝置若罔闻,脑际里旋荡的全是寇放鹰的身影、他的举手投足……而寇允仑对他的比喻也真是很真切,但也如同她一般,看的只是表面。
“火,总有燃尽的时候,当他卸下炫丽外衣时里头剩下的会是什么?”道出后,她惊觉到根本多此一问,寇允仑对他的了解并不比她多,甚至……还少上那么一段。
“我不知道。”果然,他应了她预料中的答案。“我只知道若是你和他交往,横在眼前的情路,绝对布满坎坷荆棘。”
“扯太远了。”她压下胃部乍现的翻腾,甩掉不安。“我对一个捉摸不定,恍若云烟的男人没有多大的期待。”
“欲擒故纵,至少他已经挑惹起你对他的注意力,以目前来说,他是成功的。
”寇允仑嘴角扬了抹阴郁的线条。
一字一句都是悲哀调,凌宣萝这才发现自己做了件极可恶的蠢事,她居然在一个对自己存有情愫的男人面前讨论着另外一个男人。
“对不起,我一时没想到那么多。”那反过来想,寇允仑这三个字是否不在她的注意之下。
“你千万不要误会。”他温柔一笑,如徐风似地抚平她的不安。“我并没有给你压力的意思,你是这么的年轻,当然有资格审看围绕在你身旁的有心人。放鹰他……他虽然是我的弟弟,同时也是我的……我的情敌,可我却希望你不要太过在意太奶奶的反对,我愿意和他同站一条起跑点上,各凭本事追求你,至于最后是谁赢得你的青睐,由你决定。”这些年来,对她的情意一直采取朦胧姿态的寇允仑也变了,转而积极地想攫取她的芳心,即使他向来温文如水,但一旦掀起波涛,绝不输寇放鹰的紧迫压人。
两张脸,互不相让的在她面前浮映,天旋地转般地要将她呑噬入腹一般。
好难为。
冬日,难得的骤两,如雹般,淅沥沥地打坠下来,飒凉的风刷刷地刮,卷起湍雨,无情的四处吹打。
合上了窗扉,亢袭天捻起一根白色长烟,点燃它,冉冉烟雾顺着空气袅绕在半天上,遮住了神色阴霾的俊美脸孔。
“进展如何?”他淡蓦的嗓音穿过烟雾,反化成尖锐的刺进坐在他面前男人的耳膜里。
潇洒的一耸肩,寇放鹰将视线投向窗棂外的风声雨色,回避亢袭天的尖锐。
“全照着我的剧本上演。”
“你的戏码里,也包含了凌宣萝这个角色?”亢袭天又问。
寇放鹰眉峰一紧,语句里掺杂着几许莫可奈何。“原来你并没闲着。”
“总需要有个人跟在后头注意,倘若你被寇家人挫骨扬灰了,还可以赶在你被人洒下海之前,救你一把。”
寇放鹰大翻白眼。“感谢你喔!”
“应该的。”
这种没良心的兄弟,才真该剁了当花肥。不过很可怜的是,此刻他不能擅动他,最低限度也得等他“请教”完他对这场游戏的布局有何看法之后。谁叫这个冷面修罗的判断力一向是该死的好。
“喂!你真觉得我搅进凌宣萝是个错误的败笔?”他问。
“你认为呢?”亢袭天不答反问。
“我当她是个意外。不过也由于有她这个意外临时加入,这场戏的内容才得以丰富许多。原意,我只是想挑弄谢盈科和其他的寇氏成员们惶惶不安罢了,叫他们镇日以为我会唆使我老子把家产多分些给我,岂料,天降美人,还让我发现寇允仑对她的情意,只要我横刀夺爱,寇夫人更是不得安宁了,只要我再把这场戏推上高峰顶点,让他们以为我将人财两得,然后再说声拜拜抽身而退,转而欣赏他们发现被戏弄之的糗状,这将是人生一大乐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