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鹰,过来这边坐。”寇诠次插进权威。“今晚的一切全是特地为你准备的,这其中代表的涵义我不必说,你也应当明白,无论如何都要吃上几口,我要全家人团聚在一块儿。”两鬓灰白的他诉说他期待了二十五年的希望,即使少了一个最重要的惜嫣,也算得到补偿了。
寇夫人冷冷地臆测丈夫心底深处的波涛汹涌,藏在桌面下的泛白指关节更是捏握着死紧。多久了?可以推算到二十五年前了吧,就是从亢惜嫣死的那一日算起,寇诠次的灵魂就一同被带走了。独留在这世界的肉体,只是为了活着的人尽一份责任与道义罢了,与他共同生活了近三十年,却无法掌握住他的心,说她悲哀吗?不!她从来不会承认,她绝不让那些往事撞击到她的心版上,至少她拥有一个儿子,一个可以顺理成章继承寇氏一切的长子嫡孙……寇允仑。
“放鹰,快坐下!”寇允仑拉着他走向餐桌畔,突附在他耳畔旁低声且快速地劝着:“他是你的父亲,这是一项无法抹灭的事实。顺他心意吧,这么长久的日子,他也不见得好受多少。”
瞥了他一眼,对这个斯文淡定的异母兄长,他倒凝聚不起憎恨的感觉,只是怪他不幸生为谢盈科的儿子,所以他“耍玩”的对象当然也包括他一份。
他皮笑肉不笑地扬扬唇角,才走一步,猝然定住!俊朗的面孔忽尔转朝坐在餐桌左侧,一直沉默不语的凌宣萝身上。
胡闹的神色又迷上了他的脸。
“萝儿!”他优游自得地走向她,极为自然地拉起她的手要坐在她身旁。“这种场合里,居然还可以遇见你……”
“拿开你的手!”喝止的是寇夫人,凌宣萝不禁哀哀叫惨,要明白,愈挑弄,这男人会玩得愈尽兴,看样子,这场混乱她是无法置身事外了。
果然,寇放鹰睬都不睬寇夫人一眼。
“换了个样、褪去那身伪装,果真如我所料,美极了。”他磁性的嗓音温温地传入她的耳畔,顺道拂动她的发梢。“只是……你因谁而改变?为我吗?”
“你……”正主儿来不及反应,寇夫人又抢先大发雷霆。“寇放鹰,既然你决定回寇家,成为我寇家人,我尊重老爷的意见,不反对。但你既然正式挂上寇家姓氏,就该懂得分寸,脱去你身上那股不良的流气,宣萝是名门千金,身分高贵、请学习规矩,别丢寇家人的面子。”
“面子?”他讥诮地笑了。“对了,我怎么给忘了,你寇夫人可是个只在意面子,顾不得里子的女人。”他调侃她捉不住丈夫的心。
“你……”
“对不起!”凌宣萝适时站了起来,阻止一场大战的发生。“我想,我的在场造成你们的困扰了,寇伯父,请见谅,我想先吿辞了。”
“我送你!”寇氏两兄弟齐声道。互觑一眼后,寇放鹰坚决的霸气流露无遗。
可这回,她不会再次傻傻地跳进寇放鹰的挑弄圈套里。
“不必送我,你们谁都别辜负了寇伯父想一家团圆的心愿,我自己懂得回去。”她冷冷转向寇放鹰,意有所示地瞅望他,随即扬长而去。
寇放鹰笑了,笑得笃定,走不了的,他所选定的人,谁都逃不过。
朦胧灯影里,皮鞋声喀嚓喀嚓地在走廊上回响着,直到门扇前,才猛然乍住!
“进来。”门内人已感觉到他的到来,淡淡的命令从里头传出,魏淡远依命走进。
“夫人、大少爷。”定在两人身前,他谦卑又尊崇地对着重新给他生命的恩人颔首。
“坐。老爷不知道你来这里吧?”寇夫人仔细的询问。
他尚未回答,寇允仑抢先开口了:“妈,这么做,让爸知道了,只会徒增麻烦而已。”他并不赞同这次的秘谈,既是关于“家务事”,理所当然是寇姓之人开诚布公的直接敞明一谈,这么的神神秘秘,不是让一个本就互有心结的家庭更弄得四分五裂。
寇夫人仍坚持己见,毫不妥协。“你从来就不紧张这其中厉害关系,所以我不得不邀淡远跑这一趟,提醒你、帮助你,以免你将来吃了大亏,还不以为意。”
“妈……”
“我心意已决。”她冷冷的扬手。“寇放鹰那小子实在太出乎我意料之外了,从来没料到他最后会选择回来寇家,我一直认定他对他母亲的死仍然耿耿于怀的,何况这二十多年来,你爸百般的上门说服,总是让奉天苑给轰了出来,他是连一点迹象都不曾绽露过,可居然又……气死我了。”
“这事,的确是您的失策。”魏淡远毫不拐弯抹角,一针见血地开口。“夫人,从头彻尾您就是忘了一件事,老爷的遗嘱可未拟好。”
他轻轻地一句点醒,宛若醍醐灌顶般地震住了她的疏漏。
“没错,我是忽略了这件事。”寇夫人始终保持良好教养的脸孔开始泛显微恙不安。“淡远,这事该怎么应付?寇家的产业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容许那个女人所生的儿子来染指。”
“妈,您非得这样批评放鹰不可吗?”寇允仑不以为然地。
坐在一旁的魏淡远则暂时保持缄默,等必要时再开口。
“难道你真当他是兄弟?”寇夫人不开心。
“但他确实是我异母弟弟。若说爸百年之后要分配家产,放鹰是该有一份。”
“你这个孩子……”
“夫人,先别急着责备少爷,何况现在这种时刻,担心遗产的事,还太早了些,毕竟老爷还没有任何的举动,也没确定任何事。”魏淡远阻止了寇夫人上扬的火气。
寇夫人深深吸一口气,神色仍然紧绷。“话虽是如此,但他最好不要忘记我们母子俩所受的委屈,当年你父亲背叛我,我全忍了下来,尔后他执意要接回放鹰,我尽量避免跟他冲突。但他每次上奉天苑受了气,放鹰不理他,可都是允仑在他身畔安慰着他,这次那个老糊涂若再不珍惜眼前的福气,会后悔的。”
“妈,就不要再去逼迫爸了。”
“允仑,你怎么一点都不在乎、不担心?”
他洒脱一笑。“我何必担心、又何苦在乎,该是属于我的,不会溜走的。”
“妈就害怕你这种得过且过的性子,倘若放鹰有心要霸住寇家产业,他肯定会利用你父亲对他母亲的亏欠这一招,你再不小心……”
“可以了!”寇允仑站了起来,没心思搅和这种话题。“你们谈,我去飞达接宣萝,上回餐聚的不愉快,我还没跟她道歉。”
提到宣萝,寇夫人更加不得不提醒。
“对待她,要懂得加紧攻势,不可以再这么地温呑下去。虽说妈看不起寇放鹰,却又不得不承认,他那股狂野的魅力比你更具威胁性,宣萝要真把持不住,你会连她都失去。”
寇允仑定下脚步,回过头,温文儒雅的面孔上依旧是一派的内敛淡定。
“我说了,该是属于我的,是不会溜走的。”
第4章(1)
天际迤逦着一整片黑色布幕,暗沉压迫,空气弥漫着排气管吐出的呛人气味,恣肆地袭击着熙来攘往的人群心肺里,闷燥逼人。
一辆燃烧的火红,不忌探索目光地停放在飞达广场前,在沉闷里,吸引着周遭人的注意。寇放鹰闲闲地半倚坐在焰火身上,一手轻松地搁在机车把手上,一身浓墨极黑的风衣不安定地让冷风勾引飘荡,与焰火的艳红,形成强烈映比,再加上卓然修长的迷人身材,一些路过的行人不禁频频回首偷望。
可他,完全无睹故意在他跟前晃走过的女人,一对黑亮的瞳孔只追随着一人而转动——一条从旋转玻璃门内走出来的俏美女子。
“下班啦!”寇放鹰挺直身子,朝她招手,笑得放肆而坦然。她变了。天蓝色的紧身毛衣配上纯白的窄管长满,成功的将她高姚句称的身段展露无遗,及肩的秀发软软地披垂在肩后,恍如一道瀑幕,乌黑的滑顺与唇上的一抹绛红搭配的尽善尽美。其实,她仅是极其简单的缀点,却散发出足以令人惊艳的俏丽。她——是美丽的。
凌宣萝顿下脚步,心念瞬间的仓皇,奇怪?这无聊男子怎会料到她今天没开车上班,拦在门口截她。
“卸下眼镜、放下秀发、微点胭脂,宣萝,你比我上回所见的要更为出色。”
他情不自禁伸手还撩起她的一撮发丝。“但是我很好奇,究竟是什么人改变了你的意念,让你恍然大悟,不愿继续封闭自己。”他可没忘,寇允仑跟她似乎好得很。
她心虚地退了一步,回避他不安分的大手。这个从来不按牌理出牌的男人,一直不懂尊重两字怎么解释,他惯有的自大,让她不得不担心,总有一天,这家伙会直接挑衅到她的地盘上,甚至极其可能强行闯入她的办公间,霸道无理地褪去她一身的伪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