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到哪里去了?你千里迢迢的从杭州跑来京城找我,我怎么会要你离开呢?微云,除非你嫁人了,否则你可以安心待在我身边。”
“我真的可以一直待在你身边?”
“你愿意待多久就待多久。”澍清如此说,微云这才放心的笑了。
“澍清少……澍清哥,我有一件事想求你。”
“你说。”
“我知道秦家的做法给你打击很大,你也有理由恨他们,但是我求你不要再意志消沉,这会影响……”
澍清举手阻止她说下去。
“今天开始我不想再听到有关秦家的任何一句话,而空有一张美丽的脸却无品德的秦水莲也不值得我费心去恨她,从今而后我会把全副的心思放在书本,努力求取功名,让那些短视而瞧不起人的人懊悔一辈子。微云,我这样说,你应该可以放心了。”
这话听来似无恨无怨,不过却是冷飕飕的,微云真的很难过,经过这一次的打击,他的心是彻彻底底的寒了。
澍清无所谓的潇洒跨出房门,她望着这黯然的背影,知道他这分豁达是装出来的,其实他心里正被痛苦一点一点侵蚀,只是不喊痛罢了。
过了几天,微云明显的感受到澍清的转变,虽然人前他依旧谈笑风生,每天照课表的做学问,但就是绝口不提杭州的事。
有好几次她端茶进书房,总是撞见他不发一语,呆呆的出神,这时候的他离她好远,好远——她不喜欢他变成这个样子,她一定要想办法搓热他冻结的心。
她明白他不愿意让人看到他这副神情,于是她会故意弄出一点声音来提醒他,然后假装刚进门的样子。
“微云,是你。”
“读了一整个下午的书,休息一会吧。”
“唔,”澍清随口应一声。这几天他的回答皆是此类“嗯”、“好”等应声而已,再多就没有了。
“今儿个有一位祥二爷让人送来一罐上等好茶,我马上就沏来给你品尝。”微云将茶递到他手中,便动手收拾他桌上凌乱的书本,并拿起一篇文章,兴趣勃勃的看一下。“这篇文章是出自哪里?”她哪里懂这些,不过是想找话题逗引他开口说话罢了。
“论语。”他简单的回答,就不再说下去了。若是以前,他是不吝于逐字跟她解说,现在却不。
这时她端一缸水来洗涤醮饱墨汁的毛笔,以免它干硬掉,嘴还是不停地找话跟他聊。
每每她说了一大串的话,得来的也只是他了两个字而已。
澍清啜着茶,本来眼中无物,心情沉重,经微云有心的一翻搅,不知不觉的他的心和眼也随着她活动的身影溜转。
她一身水蓝色,是雨过天青的蓝,干净清爽;而峨眉淡扫远山笑,双眸迷 含烟翠,长辫子上还佩一支吊有一对小铃铛的簪花,她身子一款摆,头上铃铛便摇曳轻荡,煞是娉婷娇俏。
近日,他已经可以心平气和的再回想起秦家小姐,奇怪的是他只记得她是一个美丽的女子,至于她的容貌愈来愈模糊,竟然拼凑不起来。为什么会这样呢?他不是无情人,不至于将她忘得如此的快?心若有恨,他不是更要记得她?
“澍清哥,那位祥二爷真是个好人,我听小六说他是凌王爷的二王爷,是真的吗?”许久不见他回应,微云又唤他一遍,“澍清哥,你有在听我说话吗?”
“哦……你说什么?”澍清收回心思。
“我是说那天要不是有祥二爷,我岂能如此轻易离开怡红院,所以明儿我想请祥二爷来家里吃饭,好当面跟他道谢,你说好不好?”
“应该的。”
“祥二爷是怎样的一个人?”她也不是真的想了解这位祥二爷,不过想借这位祥二爷来打开澍清的话闸子,免得他的心思往死胡同里钻去。
“祥二哥是一位热心又讲义气的人……”
一谈起凌祥,澍清眉眼里才显露出些许的悦色,滔滔不绝的谈起在京城如何和他相识相惜到结为兄弟的经过。
眼看他愁怀稍解,她也宽慰不少。
为了表示对凌祥十二万分的感激,微云全心全意的准备,再加一点慧心巧思,那活跳的“腌笃鲜”、“秃肺”、“下巴甩水”等等菜色一盘一盘的端上桌,澍清则一一的向凌祥解说这拗口发噱的菜名。
“光听这些有趣的名称就胃口大开,再闻这香味,就更让人食指大动。”凌祥竖指称赞,“微云真是好手艺。”
“我没有什么可以答谢凌二爷那日出手相救之恩,所以煮几样家乡菜聊表心意。”说着,她便要盈盈拜倒,凌祥忙不迭的扶起她。
“别这样,我担当不起。”在扶她起来的同时,凌祥乘机将她觑个仔细,见她容色清丽,娇靥生春,相比之下,和他平日接触的美艳女人个个倒变成了庸脂俗粉,不如她耐看,当下就对她多了一分好感。
微云只道这位凌二爷生性豪迈放浪,比较不受礼教拘束,不过这样看人未免也太失礼了。她连忙收回手,站在澍清身旁,正色道:“无论如何,受人恩惠,点滴图报,微云不忘祥二爷这分恩情。”
微云斟了一杯酒,举杯向凌祥致意,然后一干而尽。
“怡红院的事不足挂齿,你实在不必放在心上;而且这件事是凤姐理亏,让你白白的受了委屈,改天我定叫凤姐亲自来跟你赔礼道歉。”
“祥二爷,不用了。”只要一想到凤姐那凶悍泼辣的模样,微云就不寒而栗,最好从此不再见她,哪敢还要她来赔礼道歉。
“微云,你开口闭口叫我祥二爷,让我听了全身不自在,显得好生分。这样吧,你就跟澍清叫我祥二哥好了。”
“这……这样太失礼了,微云不过是个丫头而已。”
“什么丫头不丫头的,你的事我多少听澍清谈过,知道他一向把你当做妹子看待,我也一样,所以你就叫我祥二哥。”
妹子?明明已经知道了,可是心还是会痛。微云忧伤的看着澍清,从刚才和凌祥说话时,他就独自闷着头喝酒。
“澍清哥不要净喝着酒。”微云为他夹菜,所有的关心和担忧全写在脸上。“多吃一点东西,垫垫胃,不要空着肚子喝酒,这样很伤身体。”
凌祥对澍清的事略知一二,一心期待大考完后,能风风光光的迎娶佳人,却没想佳人不识才,反嫌弃他无财而另改他嫁,可想他是何等的伤心和难过。
“微云,这几天他一直都是这副德行吗?”凌祥将微云拉到一套问话。
她点头,红了眼眶。“都是我不好,嘴笨,没有将事情委婉的说出来,因而伤到澍清哥的心。”
“不是你的错,任谁做这种传声筒都不讨好。”
“祥二哥,再这样下去,我怕他会积郁成疾。”微云愁着一张脸。
“你别担心,澍清不是那种没出息的人,他不过是一时为情所困,过一阵子就会想通。”
“希望如此。”
“微云,我看得出来你很关心澍清,你喜欢他吧?”凌祥试探的问。
“我当然喜欢澍清少爷啦,他是很好的人,不应该受这种痛苦。”微云不想在他人面前泄露对澍清的感情,于是避重就轻的说。
“其实有你这位善解人意的好妹子陪在身边,他又何必执着那个已经注定不属于自己的人呢。”
凌祥的话在微云心湖荡起不少的涟漪,她低眉垂眼,绮思不断,幻想着有一天他发现最爱他的人就是一直守在身边的她,到时候他会接受她吗?
“祥二哥,刚认了一个妹子,就不要兄弟了吗?”澍清见他们两人在一旁喝喝私语,颇吃味的插话。
“怎么?我和微云好,你就吃醋了。”凌祥戏谑的笑说:“会吃别的女人的醋,这表示你的情伤已经无碍。微云,你就不必替他担心了。”
微云害臊的微抬眼愿澍清,正好他的目光也朝她这里看过来,两人四目交会,她怕自己承受不住这眼神而泄了心事,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
“汤冷了,我去热一热。”微云捧起那碗汤往厨房走去。
“澍清,说真的,为兄很羡慕你。”凌祥一脸开心的说。
“羡慕?”澍清淡然的说:“像我这样功名未竟、两袖清风的穷书生,连未婚妻都嫌弃,不懂祥二哥羡慕我什么?”
“澍清,未婚妻负你又怎么样?换得微云这个解语花陪在身旁不好吗?你想想,并非每一个男人都有这样的机缘。”凌祥表面上是劝澍清,其实是另有私心,他对微云一见倾心,想趁此多了解他们之间是否只是兄妹之情?是者,君子不夺人所爱,若否,他就可以毫无顾忌的跟微云多亲近。
“就如凌二哥所说的,她是可人的解语花。”澍清饮酒一杯,沉吟半晌,才又说:“我和微云从小就认识,她总是张着那对大眼睛,静静凝眸聆听你说话,在她面前永远不需隐藏任何情绪,自然而然会将心里的话全数对她倾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