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九九 > 流波上的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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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对自己深恶痛绝却又无能为力。离开也许是唯一的出路。

  “过来之后,你可以继续读书,你喜欢画画也可以。等我毕业的时候,我们可以去一次欧洲长途旅行,我陪你去看画。”

  原来他已经有一张美好的蓝图了,那个计划里有她。她是多么可耻的一个人?他把她珍珍重重地放在自己未来的岁月里,她却暗地里出卖他。

  “答应我好吗?我很害怕你不再需要我。”他说。

  愈是觉得自己可耻,她愈是无法再说不。她重重地点了一下头。除了这个动作,没有什么更能回报他对她的爱了。

  9

  床边的一盏小灯彻夜的亮着。

  李维扬看到他那扇梦想之窗。那扇窗子里有一家面包店和一个女人。曾几何时,这个女人照亮了他的梦想之窗。可是,他对她毫无把握。他很害怕她会从这扇窗子外面消失。

  他努力的跟自己说:不要想她。不要再去想她。然而,他无法把她从脑海中抹掉。多少个无眠的晚上,因为痛苦地思念着她,他把脸埋在枕头里。

  他唯一可以做的事只是等待,他毫无选择权,只能被选择。

  她是属于另一个男人的。那个男人回来了,她必须回到他身边。

  他过去凭什么占了优势呢?是距离。现在他连这个优势都失去了。她还会爱他吗?

  他从来没有向她表白。万一她不选择他,他所信望的爱,他所有甜美的回忆。

  都会一一崩溃,他承担不起这个后果。

  10

  这些年来,重聚和离别的场景不停地在他们之间上演,只有这一次的离别是愉快的,因为他们很快便会重聚。

  人为什么要分离呢?为了各自的梦想?两个梦想为什么不可以变成一个?她愿意把自己的梦想缩小一点去完成他的梦想。

  她和谢乐生在航空公司的服务台办理手续。六天了,他要回去波士顿。短暂的分离之后将是重聚,不会再分开了。

  昨天晚上睡觉的时候,他紧紧握着她的手,直到天亮。她醒来的时候,望着熟睡的他。人在睡眠之中是多么的安然、甜蜜和幸福。一个不知道自己曾经被背叛的男人,他在睡眠之中显得格外天真和无辜。她终于体会到罗贝利的心情了。那天晚上,罗贝利看见韩格立蜷缩在沙发上睡着,就在那一瞬间,她决定要为他生一个孩子。

  他的睡眠,唤醒了她的良心。

  “我在波士顿等你。”他微笑说。

  望着他离开,她很没用的流下了眼泪。

  离开香港也是好的,她不用再徘徊、犹豫和困惑。一个人原来真的可以爱两个人,但她只能够跟其中一个人终老。

  11

  回家的路上,她想着怎样把这个决定告诉李维扬。她怎么能够开口跟他说再见呢?他会理解和原谅她吗?从此以后,他还会想念她吗?她太自私了,她怎可以离开一个男人却又希望他永远怀念自己。

  电话铃响起,是朱玛雅打来的。

  “谢乐生走了吗?”

  “刚刚走了。”

  “你在哪里?我想跟你见面。”

  “我在机场快线的列车上。”

  朱玛雅约了她在列车总站的一家咖啡室见面。她去到的时候,朱玛雅已经在那里了。这阵子大家都忙,她们已经好几个星期没见面了。

  “冯致行失踪了。”朱玛雅说。

  “失踪?”

  “或者应该说是不辞而别。”

  “怎会这样的?”

  “也许他是无法开口跟我说再见吧!”朱玛雅忧郁地笑了笑。

  “你知道他在什么地方吗?”

  “他应该去了加拿大。他有加拿大护照,随时都可以过去。那天突然不见了他。我才知道他已经辞了职,他住的那所房子也卖掉了。他是有计划的。”

  “他怎可以这样对你?”

  “不。或许他是因为爱我。才没有办法面对我,他走了也是好的。他不走的话,也许我会为他再耽搁三年、五年,甚至是十年。他走了,我才可以重生。”

  “你不打算去找他吗?”

  “他已经有家庭了,就让他重新开始吧。他离开了,我反而如释重负,我不需要再那么痛苦地爱着他。”朱玛雅用颤抖的嗓音说。

  “也许是的。”她点了点头。

  “我曾经以为自己不能失去他。他走了,我竟然可以这么镇定。”

  于曼之再明白不过了,太深的爱,是一种负担。

  “我从此自由了!”朱玛雅说。

  “我迟些会搬去波士顿。”

  “连你也要走了?”

  冯致行的不辞而别。没有令她太难受,于曼之要走了,她反而觉得伤感。

  “乐生一直也想我过去那边。”

  “这样也好,两个人分开太久也不是办法。你什么时候走?”

  “回去跟罗贝利辞职之后,随时都可以走,我想尽快过去那边。”

  在香港留得太久,她怕自己会改变主意。

  “你要好好的生活。”朱玛雅说。

  “你也是。”

  “我不来送你机了。我们不要离别,只要重聚的欢乐,这样好吗?”

  “再好不过了。”她笑着笑着流下了眼泪。

  12

  那天晚上,她约了李维扬在他们常去的那家西班牙餐厅见面。他满心欢喜的来到,她望着他,那一刻,她才明白冯致行为什么选择了不辞而别。要对自己所爱的人说再见,原来是多么艰难的事。她深呼吸了很多遍,也无法开口,以至大多数时候,她都是沉默的。

  那顿饭差不多吃完的时候,她凝望着他良久,嘴唇有点颤抖。

  李维扬战战兢兢的望着她。他大概也猜到她将要说的,不会是他想听到的。

  “我会去波士顿。”她终于鼓起勇气告诉他。

  他听到她话中的意思不是短暂的别离,而是更像永远的告别。

  “我会在那边住下来。”她说。

  那一瞬间,所有哀伤的感觉都涌上心头。他沉默了很久。

  她也沉默了。不辞而别,也许会对他更仁慈一些。

  13

  送她回家的路上,谁也没讲过一句话。

  他们默默的走着。

  吃饭的时候,她忽然凝望着他,欲言又止,他就预感到她也许要跟他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她将要开口而还没开口的那一刻,比六天的思念还要漫长。他战战兢兢地等她说话。她没有说不要再见面,她说她要去波士顿了。那不就等于永远不会再见吗?

  她已经选择了另一个人。他并不感到意外,但不意外不代表不痛苦。

  见面之前,他渴望抱她,吻她。他许多天没有抱她了。可是,当她说了要走。他再没有勇气抱她。他们之间那种亲爱的关系好像远远一去不回。他感到意兴阑珊。

  夜已深了,他抱着膝头蜷缩在床上,开始觉得没那么悲伤了。爱她是很累的。她走了,他不用再承受爱她的痛苦,这难道不是一种解脱吗?

  从今以后,他不需要再坐在那里等她选择。他可以拾回许多自尊,远离伤痛。

  不再相见,也许是最美丽的终结。

  14

  在油画店的后花园里,于曼之告诉罗贝利她要移居波士顿,她为此感到抱歉。既然是为了和自己喜欢的人团聚,罗贝利也不好意思挽留她。

  “我们两年后也许会搬到纽约。”罗贝利说。

  “为什么?”

  “我和韩格立都很喜欢纽约,我们很早以前就已经计划要在那里度过下半生。而且连房子也买了。自从孩子出生之后,我们想把这个计划提早实现。我希望我的孩子可以在一个多姿多采和自由奔放的国度里成长。”

  离开香港,不是意味着要离开林约民吗?

  “我和林约民已经说好了,只要有时间,他会来纽约探望我。我们会一直偷情到齿摇发落。”罗贝利向往地笑了。

  罗贝利处理爱情的方法常常让她感到不可思议。对罗贝利而言,三个人的爱情是能够以某一种方式长存的,用不着去抉择。

  而她自己,却做了痛苦的抉择。

  她太笨了吗?她只是更尊重爱情。

  当李维扬知道她要离开的时候,他并没有挽留她。他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心里觉得失望。他为什么不叫她留下来呢?假如他真有那么爱她,无论结果如何,他还是会努力争取的。

  他却只是沉默无语,神情伤感。她太明白了,他不是一个会去争取爱情的人。

  而她自己也大自私了,她希望他会说一句话,甚至做一些事情叫她留下来,但到了最终,她也许还是会离开的。

  15

  假如他们不是朋友,也许会好一点。偏偏因为他们是朋友,所以还是要见面。这几个星期以来,他如旧每周在海边公园的石阶上等她。

  爱她是快乐的,也是痛苦的,但他别无选择。他们又回复到从前那样,打球,聊天,只是谁也没有提起离别的事。他不敢问她什么时候走,她也没有说。这个话题是他们之间的禁忌。

  直到一个周末,她忽然打电话来,问他:

  “我们明天是会去打球的吧?”

  这个约会,是从来不需要事前再确定一次的,她为什么突然要确定一下?他立刻预感到离别的日子已经迫近眉睫了。也许就在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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