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吸口气,走出浴室,看他坐在床上,背靠着床头,用枕头垫着,在看电视,床罩已掀起。她又紧张了。
他微笑着,拍拍他旁边的床,更令她如惊弓之鸟。“我帮你把枕头拍松了。”
“我……我还不想睡。”她走向和电视平行的梳妆台,拿她带来的折叠式小吹风机吹头发。
他下床,自她手里拿走吹风机。“我帮你吹。”
他没有得到她的允许就撩弄起她的头发来。季轩连个男美发师都没碰过,当然不习惯男人“玩”她的头发。“我自己来就好。”
他不让她抢回吹风机。“古人有画眉之乐,那可能需要一点技巧,否则会画成毛毛虫。在下虽不才,至少能有吹发之乐。”
她被他做作的腔调逗笑,心情也因此放轻松了些。“吹风机别拿得太近,别把我的头发烧焦。”
“是,遵命。”他还真的小心的、轻柔的拨弄她的头发,尽职的做个临时美发师。也幸亏她又长又直的头发很简单,不需特殊的技巧,只需吹干就好。
“好了,可以了。”她拿起梳子来梳几下,放下梳子时看到镜子里站在她背后的他,不禁脸红,轻声说:“谢谢。”
“不客气。下次你需要吹头发的时候,打个电话给我,我随传随到。好了,我们可以上床了。”他笑着牵她的手。
她骇然大惊。“不要!”
他抱住她,不让她挣扎,笑道:“不要会错意,只是上床休息而已,我是很想做你心里在想的事,可是不是现在,不是在我们两个都累得要死,施蓉蓉又行踪不明的时候。”
他的话令她安心多了。可是,什么话嘛!她心里在想的事?她张嘴想反驳,又怕越描越黑,只好闲嘴,半推半就的让他送上床。
第十章
“你想,施蓉蓉……”
“不准想。你必须睡一下。”
季轩嘀嘴。“人家睡不着嘛。”
“睡不着明天就会变成一只丑丑的熊猫。”
他这句话满管用的,不过她还是回嘴:“现在就已经是明天了。”
“是呀,”子扬看着手表说:“再两个小时天就要亮了,多少睡一下吧。”他张开左臂搁在床头板上,对她拍拍他的左肩。“过来。”
“干嘛?”在床上和他靠得太近,实在危险。
“我的肩膀借你做枕头。”
换成平常,她会拒绝。可是她从小就怕看恐怖片,却又爱看,总是躲在三个哥哥中的某一个背后看。她怕她一闭上眼睛,丰富的想象力会模拟施蓉蓉现在可能遭遇的各种情况,而把自己吓得冷汗直流,所以就乖乖的把屁股挪过去一点,窝进他怀里。
“你要唱催眠曲给我听吗?”她打趣道,心里还是谢谢他肯牺牲睡眠来陪她,否则她现在如果孤单一人的话,一定很惶恐。
他轻笑。“我这个破锣嗓子一开唱,你还睡得着吗?”
“你太贬低你自己了吧?你的声音满好听的,唱歌应该也不难听。”
“谢谢你这么看得起我。不过,唱歌的确不是我的专长,我的音色尚可,可是常常走音,天生缺乏音乐细胞。我电玩里的音乐、音效,都是交给一个朋友的公司承包。好了,乖乖的闭上眼睛睡一会儿吧。”
“我眼睛闭不起来。”
“为什么?”他讶异的看她。
她微笑。“我妈说我小时候她叫我睡觉,我都说眼睛闭不起来,因为我哥哥们喜欢说鬼故事吓我,我一闭上眼睛就会胡思乱想。”
“你现在这么大了,还需要妈妈哄你睡觉吗?”
“当然不需要。我通常看点书、听轻柔的音乐睡觉。不过,今晚出了那么多事,又在陌生的环境里……”她心虚的越讲越小声,感觉自己好幼稚。
“所以你需要我哄你睡觉?OK,没问题,我们就从晚安吻开始吧。”
“不要!”她讪讪的把他的嘴巴推开。“色狼,今天晚上给你亲那么多次了,还亲不够吗?”
“不够,永远都不够。”他亲吻她颈项,害她起鸡皮疙瘩。
“别闹了,你不是要我休息吗?”她舍不得离开他安全温暖的怀抱,又怕他太热情。
“好吧,反正来日方长。”他规矩的坐好。“那我该如何使你睡着?”
“我忘了带本枯燥的书来。”
“简单!给你看枯燥的节目不就得了。”他打开电视转台,转到一口在介绍考古学家如何使古物出土的节目。的确枯燥,她的眼睛很快就不知不觉的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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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铃声,季轩想按下闹钟,习惯性的伸出手去,却没摸到闹钟,铃声又响了一次。
她张开眼睛,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里,旁边还躺了一个男人。她差点尖叫,幸好从男人的侧脸认出他是陈子扬,她骇异的心才安定下来。这一吓,也把她吓清醒了。
铃声又响,是门铃声。她急匆匆的去开门。
门外站着头发乱糟糟、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只差没打领带,衬衫又皱巴巴的许士杰。他后面跟着一个警察。
许士杰眨眨他好像也才刚睡醒的眼睛说:“你知道陈子扬在哪里吗?警察说刚刚在海滩上发现一具漂上岸的女尸,因为我们昨天报案说施蓉蓉失踪了,他请我们去指认看看是不是她。”他苍白的脸色透露了内心的惧怕。
“噢!”季轩低呼,她的眼眶发热,好希望那具女尸与施蓉蓉无关。“你等一下,我去叫他起来。”
她快步走回床边,摇摇子扬。他微微张开眼睛,看到她,给她一个慵懒的微笑,又闭上眼睛。
“子扬,赶快起床!警察在门外等着,海滩上发现一具女尸……”
他倏地张开眼睛,马上坐起来,抓一下头发。
“许士杰在外面等你一起去指认。”
“喔,好,我马上去。”他下床,走进浴室,没有关门。
“我也一起去。”季轩扬声说。
“你不要去。”他自浴室回答。“你去看了,恐怕晚上又不敢睡。情形如何我会打手机给你。”
结果海滩上的女尸果然是施蓉蓉。季轩一直没敢去看施蓉蓉最后的容颜,子扬也不让她去看。他们没有参加那天早上的研讨会,等检察官验尸、确定死者的身份后,许士杰、陈子扬、潘季轩等一起整理施蓉蓉的遗物。
施蓉蓉在台湾的亲戚只有她叔叔,不巧她叔叔和婶婶去英国探视他们在那里念书的儿子。由于是礼拜天,凌云电脑公司里没人上班,许士杰与陈子扬分别打了几个电话,才终于联络上施蓉蓉的秘书,秘书打电话到美国去给施蓉蓉的妈妈。伤心的母亲希望先将蓉蓉的尸体冰冻,等她赶回台湾,见过女儿的最后一面再将之火葬。
检察官确定没有他杀之嫌,但是想理清施蓉蓉是不幸溺毙,还是有意自杀。从她朋友的口中听来,她临死之前的言行举止有点反常。
施蓉蓉的笔记型电脑以密码锁着,子扬花了一点时间将之解码。他们和检察官一起浏览蓉蓉的电子信箱,结果发现最近她和一个在美国的朋友以英文互通了几封信。从信中得知,上周施蓉蓉去了趟美国,匆匆待了三天,除了请这位朋友为她抽血检验之外,她没有特殊的目的,只是和她妈妈逛街、聊天,到渔人码头吃海鲜。
她友人给她的最后一封信昨天下午发出,通知她她得了爱滋病,劝她到美国治疗。众人看了皆骇然,尤其是许士杰,他那转瞬间变得没有血色的脸,仿佛刚刚被判死刑。曾和施蓉蓉有过肌肤之亲的陈子扬,脸色亦变得惨淡。
季轩心悸的想:说不定陈子扬已经被施蓉蓉传染了,昨天他一再亲她,可能已经传染给她,她霎时愤怒得想掐死他。
“看来她可能因为获悉得到爱滋而自杀。”检察官说,他接着点阅一封施蓉蓉未寄出的信。
原来那封信即是施蓉蓉的遗书。
给所有关心我的人:
此刻我的心情十分复杂。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不知到底该说什么。‘自作孽,不可活’,我终于懂这句话的意思。被Tom伤害后,我几乎成了一个来者不拒的烂女人,得到这种报应也是应该的。可是我太懦弱,没有勇气面对身心的折磨,没有勇气痛苦的活下去,不如选择潇洒的走。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妈妈和几个我不想点名的朋友,请你们原谅我。
蓉蓉绝笔
许士杰颓丧的坐到床上,低头掩面痛哭。
季轩第一次亲眼看到男人这样失控的当众哭出声。她心里明白,许士杰不是在为施蓉蓉的死哭,而是为他自己可能被传染爱滋病而哭。她当然同情他,他其实并不是个太坏的男人,她相信他也曾真心和她交往,对她付出感情过。也许是他们没有缘分,直到昨天,她才确定她没有爱过他,以前只是一直把他当成一个理想的对象。如果她曾爱他,像她爱陈子扬这样,那么她势必拒绝不了他的求欢,乐意和他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