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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子扬仍站在检察官后面,但是他的眼睛没有随着萤幕内容的变更而转动。他在发楞。

  季轩从来没有看过他这么呆滞失神的模样,好似他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无法相信会发生这种事。纵使他的神态堪怜,她还是咬牙切齿的,想奋力捶他几拳泄愤。

  夜路走多了,难保不会碰上鬼。自承是来者不拒的烂女人施蓉蓉就是最好的写照。可以想见,她被Tom伤害后,以吸毒麻痹自己,虽然被她妈妈送回台湾,远离吸毒的环境,但是她并没有自情伤中解脱,而以性生活靡烂的方式来麻痹自己。

  台湾有几位出过写真集的女郎,就是因为感情曾受过创伤,而不再爱惜自己,以从前只供情郎独赏的美丽胴体公诸于众的方式,来报复负心人。

  季轩绝对相信施蓉蓉的本性善良,她大方的祝福子扬和季轩有情人终成眷属,也像个大姐姐那样给季轩善意的规劝,这些就足以弥补她那些乖戾刺耳的言词。在感染了爱滋后,她彻底的醒悟反悔了,希望她能重活一次,不再犯那些轻狂放荡的错,奈何悔悟无济于事,她又没有与爱滋搏斗的勇气,最后选择以自杀赎罪。

  感情对一个人的伤害居然会这么大!它能改变一个人的心性与生活,甚至生命。世间男女焉能不慎?

  痛哭流涕的许士杰想必是恨施蓉蓉的,舞会时施蓉蓉曾经请士杰原谅她,但是她如果将爱滋传染给他,使他的性命难保,他又岂能轻易原谅她?

  一个像他这样留美拿到学位的青年才俊,事业上已略有成就,正处于人生最辉煌的时代,却骤然落入爱滋的阴影中,不啻是从天堂坠入地狱,教他情何以堪!连季轩都想为他一掬同情之泪。

  怪只怪他半年前抛弃不肯在婚前偷尝禁果的季轩,转而投向能满足他下半身需求的施蓉蓉,可谓一失足成千古恨呀!换成是季轩的话,想必也会捶胸顿足。

  情欲真是一件可怕的东西,和子扬亲吻、拥抱、厮磨后,季轩已经了解到它的力量沛然莫之能御。听说男人的性冲动比女人更甚,那么缺乏自制力的人会向它投降,寻求性伴侣或嫖妓,也就不足为怪了。

  可是她还是以为,情与欲应该是不可分割的。至少对她来说,有了情才会产生欲。爱上一个人,有了感情的基础,才可能接受亲密的行为。

  一个女人如果生冷不忌,和张三李四都可以来上一腿,那是作践自己,而不是施蓉蓉所谓的及时行乐。而一个男人如果任凭自己的性欲横流,纵情于感官的享乐,那与没有理性的动物何异?

  兹所以会有这种廿世纪的黑死病——爱滋的存在,是不是正是上苍对性行为随便者的惩罚?

  季轩恨过许士杰,骂过他是猪八戒,现在她完全没有幸灾乐祸的心理,对他只有无限的怜悯。他在施蓉蓉自杀之前就已经后悔和季轩分手,想和她重续前缘。她不答应,他甚至还强吻她,令她对他更加厌恶。但是如今他落到这样的下场,很可能感染了爱滋,却是她不乐见的。

  她不知道除了施蓉蓉之外,他是否碰过别的女人。即使是,老天爷对他也未免太苛了吧。一个从小学业优异,念一流学校,又取得洋学位的社会菁英,本该前程似锦的,就因一念之差,向性欲投降,结果致自己于万劫不复的惨境。

  如果说许士杰的处境堪怜,同样和施蓉蓉发生过关系,同样可能感染爱滋病的陈子扬,在季轩看来,并不值得同情。他被称之为“大众情人”、“美女杀手”,她相信他并非浪得虚名。他玩过的女人一定比许士杰多,他如果感染爱滋,可谓咎由自取。

  他说他自从认识她后,已经做了几个月和尚;他宣称她会是他最后一个女朋友;他说她就是他“众里寻她千百度”的佳人。她如果够理智的话,实在不该轻易相信他,应该观察他一段时间才释出感情。可惜她已经陷入爱情的泥淖,抽身不得,感情用事的任由他亲吻,种下了她可能也被传染爱滋的祸因。

  最倒霉的人就是她。她一向自律甚严、洁身自爱,昨天竟然糊里糊涂的意志不坚,拒绝不了子扬的引诱,和他忘情深吻。如果她因此得了爱滋,一定死不瞑目,要向阎罗王喊冤。

  季轩深吸一口气,希望自己冷静下来。

  表情沉重的子扬在和检察官讲话,但频频向她抛来歉疚的目光。他一向晶亮的双眸失去了灵动慧黠的光采。当他和她凝眸相对时,忧郁的眼波仿佛罩着一层朦胧的薄雾。

  无需言语,她明白他在忏悔,在向她赔不是。她一下子就心软了,几乎就要原谅他、几乎忘了前一分钟她还觉得他咎由自取,却害无辜的她蒙上可能感染爱滋的阴影。

  错已铸成,她又能怎么办?即使杀了他,也改变不了既定的事实。他如果将爱滋传染给她,也是无心之过,他也是受害者,她又何忍苛责?更何况,他并没有勉强过她,她甚至不曾在他怀中挣扎。

  是命运的安排吗?该来的,躲不过。几个月来他们都没有接触,昨天却宛如天雷勾动地火,热情一发不可收拾。要是二嫂陪她来垦丁,子扬无机可乘,他们就不可能亲热。偏偏二嫂碰上车祸,她又被子扬迷得神倒魂颠,甚至要求他陪她过夜;她如果真被感染爱滋,除了归咎于天意之外,本身也非完全无罪。

  他是犯过错,是该受罚,可是他想收拾玩心,忠实的和一个好女人厮守一生了,老天爷却在这个时候开他一个恶劣的玩笑。

  她闭上眼睛,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噩梦,等她醒来,会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床上,嘲笑自己的想象力太丰富。

  脸颊痒痒的,她抬手一摸,是泪。她张开眼睛,噩梦没有消失,许士杰还坐在床上哭,肩膀抖动着,哭声凄切。相较之下,子扬显得相当冷静。他拍拍许士杰的肩膀,好像想安慰他,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完了!”许士杰哭道:“我的一切都完了!”

  “也许没有那么糟。”子扬说:“如果你每次都使用保险套的话,被感染的机率就很低。”

  他的话使得许士杰停止哭泣。

  子扬继续说:“我看过与爱滋病相关的所有网站,我记得验血如果呈阳性反应,发病的时间也因人而异,有的人甚至在十年后才开始出现症状,所以你不必过早担心。”

  许士杰的眼中浮现希望的曙光。

  “检察官,”子扬说:“我想他已经冷静多了,可以和你谈了。”

  许士杰用手指抹抹脸颊上的残泪,轻轻点头。

  子扬走向季轩,伸出手想牵她的手,她走开,不让他碰她。他苦笑了一下,做个请她先走出房间的手势。等她步出施蓉蓉的房间,他跟在她后面,对她说:“我想你一定会感到恐慌,到我房间去,用我的笔记型电脑上网,我让你看看爱滋病的网站。”

  她没有异议,默默跟着他进他的房间。

  他也不多话,打开笔记型电脑,接了电话线就上网搜寻爱滋病的网站,然后让出座位,让季轩去一一浏览。

  他静静的等,等到她完全看完了,抬起头来看他,他才挨近她,自她背后关掉电脑,然后他坐到床上去。

  “你现在知道亲吻不会传染爱滋病,不会恐慌了吧?”他说。

  她轻轻的点头,心里的确不像刚才那么惶恐。“可是,你呢?”

  他耸耸肩,叹口气。“我当然无法百分之百确定我没有感染爱滋。不过,十几年来我一向相当小心,除了第一次在毫无心理准备的冲动下发生之外,我每一次都戴保险套。”

  她挑眉,难以置信的问:“没有一次例外?即使是喝醉的时候?”

  他点头。“是的,没有一次例外,那已经成了一种习惯,一种本能。虽然戴着保险套很碍事,有时候感觉不能尽兴,但长久以来即使女子要求我不要戴,我还是坚持要戴上才办事。”

  她开始脸红了,和一个男人谈论这种事实在很尴尬,同时她也生气,很想问他到底和多少女人办过事。

  他继续说:“结婚是一辈子的事,我既然不愿奉子之命勉强结婚,婚前性行为就必戴保险套。如果你还怀疑的话,我还可以告诉你,我从不口交或肛交,因为我怕死,我早就知道那是传染爱滋的途径之一。你还有什么疑问的话尽管问,不要憋在心里胡乱猜测。”

  “万一……”她讪讪的轻语:“人家说那个东西不见得保险。”

  他微笑道:“也许我买的那个品牌不错,每次事后我都会检查,没有一次发现破洞。其实我的性伴侣没有你想象的多,台湾的女孩子像施蓉蓉那样主动又豪放的,毕竟很少。能够事先接受我‘万一分手,互不相欠’的约定的女孩子也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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